罗修把那张写满了鬼画符的乐谱纸又看了一遍，每一个自己画下的豆芽菜都透着股亲切。
好听，是真的好听。
他自己哼哼了两遍，越哼越觉得这调子抓人。
可光有调子不成歌，还得有词儿。这词儿，他有点犯难。
他是个华裔，韩语是后来学的，说得利索，日常交流不成问题，写歌词，尤其还是给IU那种国民妹妹写，
写出一首能传唱到七年后的金曲，那可就不是会说两句“阿尼哈塞哟”就能办到的事儿了。
他肚子里那点韩语墨水，写个请假条还行，写诗，那是万万不够的。
未来的报纸上，对这首《夜信》的歌词，是一个字也没提。只说了“抒情”、“治愈”、“夜晚的思念”。
这几个词儿太空泛，像大姑娘的脸白净是白净，可具体长什么样，还得自己琢磨。
罗修抓了抓本就不太整齐的头发有点发愁。
他想起以前给那些不入流的小歌手扒谱子，有时候也得硬着头皮凑几句词。
那些词儿多半是大白话，什么“我爱你你爱我，就像老鼠爱大米”，
俗是俗了点，可人家就爱听这个通俗易懂上口。
但这《夜信》，听那旋律就不是一路的。
那旋律里有月亮有星星，有夜风吹过窗棂的细响，得配上点儿清清浅浅，带着点儿诗意的东西才行。
他试着哼那旋律，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
“夜啊……信啊……想你啊……”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字，自己都觉得干巴。
这时候肚子又叫了。这次叫得更凶像是有只小猫在里头挠。他是真饿了。
从昨天到现在，就啃了半个隔夜的面包。
“先填饱肚子再说。”罗修咕哝一句，把吉他和乐谱纸小心地收好。
那乐谱纸被他叠了又叠，边角都有些毛了，可在他眼里比什么都金贵。
他摸了摸裤兜，昨天扒谱子挣的那几个韩元还在。
他盘算了一下，去巷口那家小饭铺，点一碗最便宜的素面应该是够的。
运气好的话，老板娘还能多给一筷子泡菜。
考试院的楼道里，还是那股子熟悉的味道，泡面烟味还有不知谁家飘出来的劣质香水味儿，混在一块儿呛人得很。
他下了楼走到巷口。
天色己经完全黑透了，首尔的夜，灯红酒绿的，热闹得很。
可这份热闹跟他罗修，好像没什么关系。他脚步匆匆只想赶紧吃上那碗面。
小饭铺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坐着三两个。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脸盘子圆圆的透着点儿和气。
罗修是这里的常客，老板娘认得他。
“小伙子，又来吃面啦？”老板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跟他打招呼。
“嗯，阿姨，一碗素面。”罗修找了个角落坐下。
面很快就上来了，白白的汤，几根青菜叶子飘在上面，看着寡淡可闻着挺香。
罗修拿起筷子，也顾不上烫呼噜呼噜就吃了起来。
真是饿坏了。他觉得这碗素面，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香。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吃完了面肚子里有了东西，人也舒坦了不少。
他坐在那儿看着饭铺墙上挂着的老旧电视机，里面正放着一个女团的打歌舞台。
舞台上灯光闪耀，姑娘们又唱又跳青春逼人。
罗修看着心里却在琢磨《夜信》的词儿。
“夜晚的思念……”
他想这思念是对谁的思念呢？是对远方的恋人还是对逝去的亲人，又或者是对回不去的故乡？
他想起了GFriend那些在未来的报纸上己经“各奔东西”的姑娘们。
她们在解散之后，在某个安静的夜晚会不会也思念起曾经一起奋斗的日子，思念起那些曾经一起流过的汗一起唱过的歌？
那份思念，应该也是带着点儿甜又带着点儿苦的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抓到点什么了。
他跟老板娘道了谢付了钱，又慢慢悠悠地走回考试院。
路过一家文具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用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一支最便宜的圆珠笔，和一本小小的练习本。
本子是那种学生用的，纸张薄薄的泛着黄。
回到自己那间小屋，他把练习本摊开拿起笔，对着那张乐谱纸又开始琢磨。
他试着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在夜晚写信的姑娘。窗外有月光，有风声。
心里头惦记着一个人一些事。想说的话有很多，可落到笔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种感觉他多少有点体会。他自己不也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国内的父母，想起那些回不去的小时候吗？
他一句一句地写，写了又划掉划掉了又重写。
韩语的语法，他还是有些拿不准，就尽量用最简单、最首接的句子。
他追求的不是辞藻有多华丽，而是那份感觉，那份淡淡的忧愁和温柔，能不能从字里行间透出来。
他想起IU唱歌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你耳边讲悄悄话。
“今夜，我会将那日的萤火，送到你的窗边……”
他轻轻地哼出这一句，觉得好像……还行？
至少，比“我爱你你爱我”要强点儿。
他写得很慢，也很吃力。有时候为了一个词，能琢磨大半天。窗外的天色，由黑变灰，又由灰见了亮。
等他终于把一整首歌的词儿都凑得七七八八，勉强能跟着旋律唱下来的时候，外面己经传来了早起上班的人的脚步声。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都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响声。
一夜没睡，眼睛涩涩的，可精神头却出奇的好。
他看着练习本上那歪歪扭扭的韩文字，还有旁边标注的汉语意思，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这首歌，现在算是有了个完整的雏形了。虽然词儿是他这个二把刀凑出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专业的规矩，可他自己唱着，觉得那份“夜晚的思念”的味儿，是对的。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这首歌，变成钱了。
他想了想，目前认识的人里，唯一跟“卖歌”这件事能搭上点边的，也就是录音棚那个金部长了。
金部长是制作部的头儿，人看着还算和气，平时也挺照顾他这个外来的“枪手”。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得上自己这首“来历不明”的歌。
而且这首歌，他是打算卖个好价钱的。毕竟这可是未来的金曲。
“得找个机会，好好跟金部长说道说道。”罗修打定了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