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秘阁主殿外的石阶上,冰霜未退。林风挥动着沉重的扫帚,动作依旧沉稳专注,只是眼睑下多了两抹淡淡的青影。
李浩然一边扫着,一边哈欠连天,嘟囔着:“困死了……这鬼地方,连觉都睡不踏实……”
何小山也蔫头耷脑,动作有气无力。
陈执事如同背后灵般出现在平台边缘,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三人。当他的视线落在林风脸上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又移开,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硬表情。
“今日辰时,藏书楼一层书架擦拭,由何小山负责。”陈执事的声音毫无波澜,“李浩然,你去后山寒潭挑水,灌满东院水缸。林风——”他目光再次落在林风身上,“随我去整理秘阁丙字库房。”
丙字库房?林风心头一跳。那是存放宗门近十年往来文书、地方呈报、甚至是一些未归档的江湖情报简报的库房!虽非核心武学典籍,但也是宗门运转的重要信息枢纽!陈执事突然指派自己去那里,是巧合,还是……昨夜的行踪被察觉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躬身应道:“是。”
李浩然一听不用去擦那要命的书架,顿时精神了些,只是听到挑水又垮下脸。何小山则松了口气,擦书架总比挑水轻松点。
辰时初刻,林风跟着陈执事穿过秘阁主殿侧后方一条狭窄的回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铁木门前。陈执事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一股混杂着陈旧纸张、墨汁、灰尘和淡淡霉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库房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几个狭小的气窗透入微光。
一排排高大的木架如同迷宫般排列,上面堆满了各种卷宗、册簿、信函,有些整齐,有些则凌乱地堆叠着。
“丙字库房,存放近十年宗门与各方往来文书副本,地方呈报,江湖消息简报,以及部分未定性的杂项记录。”陈执事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有些沉闷,“你的任务,是将西侧第三排架子上,所有标记为‘乙未’年至‘壬寅’年(即过去七年)的‘西荒地理风闻录’简报,按年份月份重新整理归序。不得错乱,不得污损,不得遗失!”
他指向角落一堆散乱如小山的纸页:“那些是未整理的,也一并理清归入。日落前完成。”
林风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杂乱纸页和布满灰尘的书架,头皮微微发麻。这工作量,绝非一日之功!陈执事这是在故意刁难,还是……另有用意?
“弟子遵命。”林风压下心中疑虑,走到那堆散乱的简报前,蹲下身开始整理。
陈执事不再多言,转身走到库房另一头的一张旧书案后坐下,竟拿起一卷书册看了起来,似乎真的只是来监督的。
库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林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份份辨认着简报上的标记和日期。
这些“西荒地理风闻录”多是由行走西荒的商队、镖师、甚至一些身份不明的江湖客提供的零散消息,内容五花八门:某处发现奇异植被,某地流沙范围扩大,某条古商道疑似被风沙重新掩埋,某绿洲部落迁移……真伪难辨,琐碎繁杂。
他整理得极其认真,动作轻缓,生怕弄破这些脆弱的纸张。心思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扩散。
昨夜藏书楼的发现,陈执事反常的指派,这看似枯燥却可能蕴含信息的简报整理……这一切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着某种隐晦的联系?秘阁的平静水面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时间在指尖翻动的纸页间悄然流逝。当林风整理到“庚子年”的一叠简报时,一份夹在中间、纸张颜色明显较新、字迹也略显潦草的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标题是:《老驼客酒后杂谈——断峰湖传说新解》。
断峰湖?林风的心猛地一跳!栖霞村旁的断峰湖!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远处的陈执事。陈执事依旧低头看着书卷,仿佛沉浸其中。
林风不动声色,手指却微微发紧,目光迅速扫过简报内容:
“……栖霞村老猎户林大山,或知断峰秘闻。据老驼客言,其曾于十年前酒后提及,断峰非天灾,实乃人力!彼时剑光冲霄,山岳崩摧,地涌暗河成湖……言及此,林大山似有顾忌,讳莫如深。老驼客疑其夸大,未深究。然栖霞村祈恩祠香火不绝,村民世代感念‘无名大侠’,此说或非空穴来风……”
简报内容到此戛然而止,后面是记录者一句简短的附注:“林大山,栖霞村猎户,身手似有不凡,疑为隐退江湖客。此说荒诞,然栖霞村传说流传甚广,留此存疑。”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风脑中炸开!
剑光冲霄?人力断峰?爹?!
简报上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燃烧起来。那个沉默寡言却如山岳般可靠的猎户父亲?那个教他打猎、教他做人道理、甚至对江湖规矩也颇有见地的父亲?他……竟可能与那传说中的断峰一剑有关?!
十年!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年!难道那场改变了他命运、也改变了栖霞村命运的“意外”,并非偶然?难道自己穿越至此,也与那惊天一剑有着某种关联?!
无数念头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脑海中翻滚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剧烈的心跳。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份简报上移开,继续机械地整理着手中的纸页,动作甚至比之前更加平稳,只是指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远处的陈执事,不知何时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幽深的目光穿过库房内弥漫的灰尘,无声地落在林风微微低垂、看似平静无波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