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的引擎声在夜空中撕开一道裂痕,咸湿的海风灌进半开的舷窗,吹得迈克额前碎发乱颤。
他闭着眼睛靠在金属舱壁上,喉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股盘踞在丹田的金光比三日前更躁动了,像头被铁链拴住的幼狮,每一次挣扎都带着滚烫的灼烧感。
昨夜在马林梵多地下实验室,当他的血滴在生物识别仪上时,仪器屏幕闪过的那串乱码里,分明有"狮鹫"两个字在跳动。
"队长?"小杰克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操纵台的蓝光映得他鼻尖发亮,"总部的雷达信号被我用旧渔船数据干扰了,现在航速提到28节,按这个速度——"
"接下来去哪?"迈克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
小杰克的手指在操纵杆上顿了顿,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他知道这不是问题,是试探。
三天前在G-5靶场,那个敢往迈克训练服里塞海胆刺的二等兵,现在还在医疗室哼哼——迈克用木刀刀柄敲碎了他三根肋骨,说"疼着才能记住规矩"。
"总部肯定会派舰队追击。"小杰克咽了口唾沫,偷偷瞥向驾驶舱后方的身影,"您...您说过要去东海外海。"
引擎的嗡鸣里,迈克的睫毛动了动。
他想起雷蒙德中将三天前递给他的那杯朗姆酒,酒液在玻璃杯里晃出琥珀色的光,中将说:"G-5的海图室有份加密文件,等你从总部测试回来。"可测试还没结束,他就被关进了地下囚室——因为那个负责检测霸气的老中将摸他额头时,瞳孔突然缩成针尖:"你的头骨...有船舵形状的凹陷?"
"先回G-5。"迈克睁开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小杰克的肩膀猛地一震,操纵台的指示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他想起昨夜在停机坪,迈克用飘飘果实托起三吨重的燃油箱砸穿围墙时,后背浮现的半透明狮鹫虚影——那是他在《动物图鉴》里见过的生物,传说中空岛的守护神。"可是雷蒙德中将..."他的声音低下去,"昨天换防的兄弟说,中将办公室的灯亮了整夜。"
迈克没接话。
他伸手按住膝头的军刀,刀鞘上的防滑纹硌得掌心生疼。
雷蒙德是G-5的活招牌,每次演习都站在最前排举望远镜,子弹擦过肩膀时还能笑着拍新兵的背说"这枪偏了十公分,该加练"。
可三天前总部的特派员来提人时,雷蒙德站在囚室门口,目光扫过他额角的船舵印记,只说了句"别让我失望"。
运输舰的颠簸突然加剧,小杰克压低身子盯着雷达屏:"到了,G-5废弃码头。"
月光下的海岸线像被啃过的饼干,锈迹斑斑的铁架从海水中伸出,仿佛巨人腐烂的手指。
迈克踩着晃动的舷梯跃下,军靴碾过一片碎贝壳,发出清脆的裂响。
小杰克紧跟在后,背包里装着他偷来的应急口粮——这小子总说"队长可以不吃,但我得备着"。
基地外围的探照灯每隔三分钟扫过一次,两人贴着灌木丛移动时,迈克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那是G-5训练场的旧靶场,上周他在这里用木刀劈开了三厘米厚的钢板,把新兵们惊得连口号都喊错了。
"戒备比平时严三倍。"小杰克蹲在排水管道后,声音像被捂住的蜂鸣,"巡逻队是精英小队,佩刀都是海楼石镀层。"
迈克没说话。
他望着两百米外的灯塔,暖黄色的光晕里有个挺拔的身影——雷蒙德中将的大檐帽没戴,灰白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蓬蓬,左手还攥着半支熄灭的雪茄。
"您先过去。"小杰克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我去引开东边的巡逻组。"
迈克回头看他。
这小子入伍时才十六岁,总把"为正义而战"挂在嘴边,现在脸上沾着草屑,眼睛却亮得像烧红的铁。
他伸手揉了揉小杰克的头顶——这是他第一次对部下做这么亲昵的动作,"别硬来,三分钟后到灯塔下会合。"
小杰克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时军靴在地上蹭出半道浅痕。
迈克贴着墙根移动,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地面的阴影。
当他站在灯塔下的礁石旁时,雷蒙德终于转过脸来。
中将的左眼下方有块新青肿,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渍,可他笑了,笑得像看见偷喝了酒的新兵:"你回来了。"
"有些问题,必须当面问清楚。"迈克的声音像块冰,"总部的特派员,是不是来找我的?"
雷蒙德没接话。
他从制服内袋摸出个油布包,指腹在封口的蜡印上抹了抹——那是G-5的锚型徽章,边缘有些许磨损,显然被反复打开过。"这是你刚来G-5时的身份资料。"他把档案递过去,"但不是原始版本。"
牛皮纸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黄。
迈克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紧缩——姓名栏还是"迈克·J·布莱恩特",可出生地从"北海风车村"变成了"空岛碧卡",血型从"F型"改成了"AB型",最荒谬的是性别栏,居然被划掉重新写了个"男"字。
"他们改了七次。"雷蒙德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第一次把出生地写成‘伟大航路未知岛屿’,我让人截了;第二次性别改成‘女’,想逼你自证,我让人在档案库里烧了份假的。"
迈克的手指在纸页上微微发抖。
最后一页的手写备注墨迹未干,字迹是雷蒙德的:"目标确认为‘狮鹫血脉’继承者,观察期结束即移交总部。"
"你是谁的人?"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雷蒙德摸出雪茄咬在嘴里,没点火。
他望着远处基地的探照灯,影子被拉得老长:"我是海军的人。"他说,"但我也是你的上司——你第一次用飘飘果实托起木靶时,我就知道,这孩子不该困在G-5的训练场里。"
远处传来皮靴踏地的声响,节奏整齐,是五人以上的巡逻队。
雷蒙德突然抓住迈克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总部的‘特别对策局’三天前进驻马林梵多,他们要的不是你的战功,是你的血。"他的拇指按在迈克额角的船舵印记上,"这个标记,和五十年前金狮子史基越狱时留在监狱墙上的抓痕,一模一样。"
脚步声更近了。
小杰克的影子从灯塔另一侧闪过来,脸上有道浅浅的血痕——应该是被铁丝网刮的。
"走吧。"雷蒙德松开手,拍了拍迈克的肩膀,"别让他们抓到你。
记住,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
迈克望着他左眼下方的青肿,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囚室听见的动静——有重物撞门的闷响,有压抑的痛哼。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握紧档案转身。
三人消失在夜色里时,巡逻队的探照灯扫过灯塔基座,照亮了地上半支没燃尽的雪茄。
"往废弃渔村跑!"小杰克捂着胳膊上的擦伤,"我上周巡逻时看见,那里有艘带暗舱的破渔船。"
迈克回头望了眼G-5基地的方向。
黎明前的天空泛着鱼肚白,他能听见体内的金光在咆哮,像头终于挣脱锁链的巨兽。
"走。"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滚烫的东西在翻涌,"先藏起来...然后,该去会会那些想抓我的人了。"
废弃渔村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断墙残垣间飘来腐烂鱼干的腥气。
小杰克猫腰钻进半塌的木棚,突然压低声音:"队长,这里有——"
"嘘。"迈克按住他的嘴。
海风卷着晨雾掠过渔村,远处传来汽笛的长鸣。
那是海军追击舰队的声音,正顺着他们留下的航迹,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