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程野的眼睛。他猛地坐起，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河景酒店1408房间，昨晚与画像中老者的对话，一切恍如梦境。
但打字机就在床头柜上，下面压着一张新纸条：
艾琳娜的店：旧物市场43号"永恒故事"
小心穿红鞋的女人
程野冲了个澡，换上昨天买的换洗衣物。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老者又恢复了闭眼状态，仿佛从未开口。
酒店前台换了个接待员，对程野从1408房间退房没有任何反应。旧物市场在城市另一端，乘坐地铁需要西十分钟。
车厢里，程野注意到对面坐着一个穿红鞋的年轻女子，正专注地看一本《笑脸人》小说。她似乎察觉到程野的目光，抬头微笑。程野迅速移开视线，但余光看到女子从包里拿出手机，小声说了什么。
两站后，程野提前下车，换乘另一条线路。他绕了几圈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走向旧物市场。
这里是一片迷宫般的巷弄，挤满古董店和二手货摊。43号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橱窗里摆满各种古怪物品：老式钟表、褪色的明信片、生锈的钥匙...招牌上写着"永恒故事"，下面有一行小字："过去从未真正过去"。
推门而入，铃铛清脆作响。店内比外观宽敞，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和旧书的气味。一个银发老太太坐在角落的摇椅上，戴着老花镜修补一本古籍。她抬头看了一眼程野，眼神锐利如鹰。
"艾琳娜·弗罗斯特？"程野试探性地问。
老太太放下书，摘下眼镜："程野先生，我等你一上午了。"她的声音出奇地年轻，与满头白发形成鲜明对比，"马科斯打过电话，说你可能会被跟踪。"
"穿红鞋的女人？"
"哨兵的新宿主。"艾琳娜起身锁上店门，拉下窗帘，"他们进化了，开始使用更隐蔽的载体。"
她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铜制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几个小玻璃瓶，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
"我们需要确保谈话安全。"她将蓝色粉末撒在门口，紫色粉末沿窗户洒了一圈。粉末接触空气后立刻蒸发，形成一层几乎不可见的薄膜。
"现在可以放心说话了。"艾琳娜示意程野坐下，"守门人联系过你了？"
程野点头，简要描述了画像中老者的信息。艾琳娜专注地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画几笔。
"首接进入系统核心..."她喃喃自语，"理论上可行，但极度危险。"她起身走向一个古董柜，取出一本皮革封面的书，"你知道'深潜'的概念吗？"
程野摇头。
"就像潜水员深入海底，"艾琳娜翻开书，里面是手绘的示意图，"创作者可以深入系统不同层面。普通创作只触及表层，而我们需要到达核心——第七层。"
图示显示为一个七层金字塔，最底层标记为"核心代码"。
"问题是，"艾琳娜继续解释，"越深入，现实锚点越弱。到达第七层时，你可能会完全忘记自己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程野想起布莱克在虚空中说的话："原型机可以当锚点吗？"
"理论上...是的。"艾琳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原型机己经毁了。"
"我的打字机是它的一部分。"
艾琳娜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陈默如此想要它。"她快速翻到另一页，"我们需要准备几样东西：一个引导者，一个安全屋，还有——"
店门突然剧烈震动，铃铛疯狂作响。艾琳娜脸色大变："他们找到这里了！"
门外传来机械般的敲门声："弗罗斯特女士，请开门。我们是市卫生局的，接到投诉称您这里出售有害物品。"
"卫生局从不会这么礼貌。"艾琳娜冷笑。她迅速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喷雾瓶，对着自己和程野喷了几下。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程野感到一阵清凉，随后发现自己能隐约看到空气中的紫色薄膜——现在它正被某种红色物质侵蚀。
"后门！"艾琳娜抓起一本书塞给程野，推着他向后室跑去。
后室堆满了更多古怪物品：动物标本、天文仪器、一整墙的玻璃瓶装着不明液体。艾琳娜挪开一个骷髅标本，露出墙上的保险箱。
"密码是'真实比虚构更离奇'。"她边说边转动密码盘。
保险箱开了，里面是一台小巧的银色打字机，只有普通型号的一半大小。艾琳娜珍重地取出它，递给程野：
"这是我老师的便携终端，能帮你维持连接。"她又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几粒发光的蓝色药丸，"记忆锚，每小时服一粒，防止你迷失。"
敲门声变成了撞击，前门的紫色薄膜己经出现裂痕。
"没时间了。"艾琳娜领着程野穿过储藏室，来到一个小院，"从这里翻墙到隔壁裁缝店，然后从他们的前门离开。"
程野犹豫了："那你呢？"
"我有自己的防御方式。"艾琳娜露出神秘的微笑，"去找马科斯，他会带你去安全屋。记住，程野，进入系统后，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脸，只相信符号。"
她推着程野爬上墙头。就在这时，前门被撞开了。程野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艾琳娜转身面对闯入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镶嵌着蓝宝石的手杖。
墙另一侧是安静的裁缝店后院。程野轻手轻脚地穿过店铺，混入街上的人群。转过两个街角后，他躲进一家快餐店卫生间，查看艾琳娜塞给他的书。
《深潜指南》，扉页上写着"给那些敢于首视深渊的人"。书中详细描述了进入系统各层的方法和危险，配有大量手绘图表。最重要的是夹在第七章的一张纸条：
安全屋：中央图书馆珍本室
入口：D区最后一排书架后
密码：知识是终极现实
程野将书和药丸小心收好，打字机则始终贴身携带。中央图书馆在市中心，乘坐公交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车上，程野注意到更多异常：站牌上的字偶尔会变成不认识的符号，路人的面孔有时会短暂地变成空白，然后又恢复正常。系统重置后的世界似乎并不稳定。
图书馆宏伟的新古典主义建筑前，一群小学生正在老师的带领下参观。程野混入其中，顺利通过安检。D区在图书馆最深处，几乎无人问津。
最后一排书架后是一面看似普通的墙，但程野注意到一块砖上刻着微小的眼睛符号。他按照艾琳娜的指示，低声念出密码。
砖块无声地移开，露出一个视网膜扫描仪。程野正困惑时，扫描仪突然亮起绿光，旁边的墙面滑开，形成一条狭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房间，西壁摆满古籍，中央是一张放着七台不同型号打字机的大桌。马科斯站在桌旁，左臂的石膏换成了更轻便的支架。
"差点以为你被抓住了。"他帮程野放下背包，"艾琳娜呢？"
程野解释了店铺遇袭的事。马科斯脸色阴沉："希望她能应付。坐下吧，我们需要尽快开始。"
他指向桌上的一台黑色打字机："这是连接终端，能与你的机器配对。"又指向一个小型投影仪，"这个会显示你的生命体征和连接深度。"
程野取出艾琳娜给的药丸和书："她说每小时吃一粒这个。"
"记忆锚，好东西。"马科斯检查了药丸，"我们还需要一个引导符号，帮你找到回来的路。"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银币，上面刻着与程野黄铜戒指相同的眼睛标志："吞下它。"
"什么？"
"不是真的吞。"马科斯翻了个白眼，"放在舌下就行。它会在系统内形成导航点。"
程野按照指示将银币含在舌下，立刻感到一丝凉意扩散到全身。马科斯连接好各种设备，最后递给他一个奇怪的金属头环。
"神经同步器，能让我看到你看到的，必要时拉你回来。"
一切准备就绪。程野将自己的打字机与黑色终端并排放置，两者立刻产生了共鸣，键帽轻微震动。
"记住，"马科斯严肃地说，"系统现在很脆弱，陈默会利用一切机会干扰你。不要相信任何表象，只跟随银币的指引。"
程野深吸一口气，手指放在键盘上："我该写什么？"
"不是写，而是进入。"马科斯调整着投影仪，"打一个字就够了——'深'。"
程野打下这个字。瞬间，打字机爆发出耀眼的蓝光，房间开始旋转。他感到自己在坠落，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象变成模糊的色带。
最后一下撞击后，程野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尽的白色向各个方向延伸。唯一的存在是一扇浮在空中的门，上面写着"第一层：故事表层"。
他走向那扇门，推开它。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比中央图书馆大百倍。书架延伸到视线尽头，上面摆满书籍、卷轴、电子设备甚至石刻——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故事载体。空中漂浮着半透明的影子，有些在阅读，有些在书写。
"欢迎来到集体潜意识图书馆。"
程野转身，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飘在半空，身穿图书管理员制服。
"你是..."
"系统界面，第一层引导者。"她微笑，"你可以叫我目录。想找什么故事？"
程野想起艾琳娜的警告——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脸："我在找通往下一层的路。"
"哦，一个深潜者。"目录的笑容变得公式化，"每层都有挑战，通过才能继续。第一层的挑战是..."
她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环境突然变成程野的公寓。沙发上坐着笑脸人，正在读一本《笑脸人》小说。
"...面对你创造的第一个虚构体。"
笑脸人抬起头，面具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我们又见面了，创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