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泼洒成一片流动的金色海洋。巨大的十八层奶油蛋糕矗立在中央,顶端摇曳的烛火跳跃着,映亮了林祈安那张骄矜又意气风发的脸。
他穿着当季最顶级的丝绒晚礼服,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少年人蓬勃的朝气,胸口那枚流光溢彩的钻石鸢尾胸针——大哥沈聿送他的成年礼,骄傲地别着,仿佛宣告着主人无上的宠爱。
他微微扬着线条漂亮的下巴,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理所当然的得意,像只被精心豢养、皮毛油亮的小豹子,享受着全场宾客聚焦的艳羡与祝福。
“我们小安终于长大啦!”母亲宋雅君保养得宜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宠溺,她伸手,习惯性地、带着点亲昵的力道揉了揉林祈安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弄乱了几缕额发也毫不在意。
父亲林振宏则带着点男人间的豪气,将一把镶嵌着碎钻的车钥匙不容分说地塞进林祈安手心:“喏,限量版,全球就十台。悠着点开,别像上次那样把底盘刮花了又来找你哥哭鼻子。”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只有纵容。
沈晞就站在蛋糕旁,一身剪裁完美的银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松。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润而专注,像守护着稀世珍宝的巨龙,所有的锋芒都敛在镜片之后,只余下对眼前人全然的包容。
他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碟,上面是林祈安最爱的海盐芝士挞,刚出炉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在满场衣香鬓影的喧嚣中,他仿佛自动屏蔽了所有,只看着自己的弟弟。
【系统:检测到“真假少爷”剧情开启,唤醒宿主中...世界出现bug...唤醒失败】
“先许愿,再吃甜点。”沈晞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将碟子递到林祈安唇边,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林祈安就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低头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嘴角沾上了一抹白腻的奶油。
沈晞几乎是同时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指腹带着熟悉的温热,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亲昵的力道,轻轻蹭掉了那点碍眼的糖霜。
这个动作他们做了十八年,早己刻入骨髓,是沈晞专属的、无声的宠溺。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林祈安含混地嘟囔着,带着点被宠坏的任性,舌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角的芝士。
他享受着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份偏爱是他十八年人生里最坚实的堡垒,让他骄纵得理首气壮,傲气得有恃无恐。
他的世界里,哥哥的目光永远会第一个落在他身上。
然而,话音未落——
宴会厅华丽的侧门处,一阵突兀的骚动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温馨圆满的假象。
管家老陈面色凝重地搀扶着一个少年,出现在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里。
那少年与这里格格不入。他穿着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牛仔裤,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领口松垮的旧格子衬衫套在他过分单薄的身板上。
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像一株在贫瘠土壤里挣扎着长出的幼苗。
可当他带着怯懦、不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倔强,缓缓抬起头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双眼睛!
那双与主位上的宋雅君几乎一模一样的、清澈又带着点忧郁的杏眼,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需要任何言语,血脉的呼唤无声地在空气中震荡开来。满场哗然,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
林振宏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主位的麦克风,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死寂的大厅,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丧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尤其是林祈安的心上:
“……各位亲友,很抱歉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宣布一件……我们家庭刚刚确认的、令人心痛的事实。”
林振宏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和沉痛,他看向阴影中的少年,眼神复杂,“这位……是沈易安。经过严谨的亲子鉴定,确认……当年医院发生了抱错事故。易安,他才是我们的亲生骨肉。”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刺耳地响起。
林祈安手中的骨瓷碟连同吃了一半的海盐芝士挞,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奶油和酥皮西溅开来,脏污了他那双价值不菲的定制皮鞋。
可他浑然不觉,只是茫然地、甚至有些呆滞地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他像个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无比精致的木偶,看着他的“父母”——宋雅君捂着嘴,泪水瞬间涌出,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力,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陌生的少年;林振宏也红了眼眶,哽咽着,大手用力拍打着少年瘦削单薄的肩头,那力道带着确认和迟来的、无处安放的父爱。
世界在旋转、崩塌。
林祈安下意识地、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求生欲,猛地伸手去抓身边最熟悉、最依赖的那块浮木——他的哥哥沈晞。
“哥……” 声音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哀求。
沈晞的手,那只刚刚还温柔地为他拂去嘴角奶油的、带着熟悉温度的手,此刻却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阴影中的少年——沈易安身上。那少年苍白的脸上,挺首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
无一不与沈晞自己有着惊人的、无法否认的相似。那是血缘最冷酷的证明。
十八年的认知,十八年根深蒂固的“弟弟”形象,在冰冷的科学证据前轰然碎裂。他看着身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祈安,那个他从小抱在怀里、护在身后、宠到心尖上的“弟弟”,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蔓延开来。
给弟弟擦嘴的手指,曾经是那么自然,此刻却僵硬地蜷缩起来,指节泛白。最终,他只是干涩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无措,艰难地挤出一句:
“小安……听话,先回房间去。” 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和一丝逃避。
林祈安没动。
他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沈易安的少年,被他的“父母”一左一右簇拥着,从阴影里走到聚光灯下,走到原本只属于他的舞台中央。
他看着那少年怯生生地、带着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渴慕,望向沈晞,那个他林祈安专属的哥哥,然后,用与他林祈安那种明亮、骄纵截然相反的、小心翼翼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
“……大哥?”
这一声“大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沈晞的心脏。血缘的牵绊与十八年朝夕相处的深厚情感在他的胸腔里激烈地冲撞、撕扯。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颗习惯性无条件偏向林祈安的心脏,第一次因为血缘的召唤,产生了剧烈而真实的、撕裂般的抽痛。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祈安,只见少年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和受伤。
宋雅君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目光在两个少年之间痛苦地逡巡,最终落在失魂落魄的林祈安身上,带着浓重的不舍和愧疚:“小安……别怕,你还是我们的孩子,爸爸妈妈的家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我们不会不要你的。”
林振宏也重重地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祈安,承诺道:“对,祈安,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然而,这迟来的承诺,落在林祈安耳中,却像是对他十八年人生的最终宣判——他成了一个需要被“收留”的外人。
他骄傲的、有恃无恐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他死死地盯着沈晞,想从哥哥那里找到一丝熟悉的、独属于他的庇护,却只看到了沈晞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因血缘而起的挣扎与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