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清冽又顽固的气味,是第一个钻入意识的感官。
紧接着是额角一阵阵钝刀子割肉般的闷痛,以及沉在深海里般的、令人窒息的眩晕和恶心感。
洛晞的眼皮像是被粘住了,沉重无比。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斑和晃动的白色影子。喉咙干涸得像龟裂的土地,火辣辣地疼。
“林先生?林先生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脚步声靠近,冰凉金属触感的听诊器贴在胸口,然后是手电筒刺目的光束检查着他的瞳孔。
“醒了就好。” 一个清冽沉稳的男声随之响起,如同注入混乱意识中的一股清泉,“林晞,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得厉害吗?身上哪里疼得明显?”
视线艰难地聚焦。一张年轻而俊朗的脸庞映入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金丝细框眼镜后,是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目光专注、温和,却又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睿智。
熨帖平整的白色大褂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身形,气质斯文儒雅。胸牌上的名字清晰可见:沈觉明,主治医师。
洛晞心中微动。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这……是……哪里?我……是谁?” 眼神是彻底的、不掺一丝杂质的空洞与茫然。
沈觉明微微俯身,耐心地安抚道:“别急,慢慢来。你叫林晞,是圣樱学院的音乐老师。你三天前遭遇了车祸,头部受到撞击,造成了逆行性遗忘,也就是失忆。”
他的声音平稳清晰,“过去的记忆你可能暂时都想不起来了,别害怕,这是创伤后常见的保护性反应,好好休养,配合治疗,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他递过来一杯温水,细心地插好了吸管,“先喝点水,润润喉咙。”
林晞顺从地微微侧头,小口啜吸着温润的水流。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无助的笨拙。额角的纱布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显得更加刺眼。
护士适时地拿来一部崭新的手机,款式简洁大方:“林先生,这是肇事方赔偿的新手机,您的旧手机在车祸中完全损毁了,数据……很遗憾,无法恢复。SIM卡己经为您补办好了。”
林晞接过那冰凉陌生的物件,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茫然地解锁屏幕,无措地翻看着空空如也的通讯录和相册,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惶恐。
沈觉明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当病房内只剩下林晞一人时,他眼中那片厚重纯然的迷茫,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散无踪。
深潭般的冷静重新占据眼底。他迅速拿起新手机,指尖飞快地操作——通话记录、短信箱、聊天软件……果然,一片空白。旧手机的毁灭,斩断了原主最大的隐患。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精准地停留在通讯录里被置顶的、那个极具冲击力的备注上:老公。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切割出一道明暗分明的界限。他低垂着眼睫,指尖悬停在那个名字上方,带着一种初学者的、恰到好处的迟疑。
然后,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你好,你是我老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