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走出剑冢那日,天光极明,阳光照在山口的雪地上,像银子铸成的刃。
焚界堂的残部己退,姬惊霜留下一句话:
“你若能走完九痕,我再来问你一次剑。”
然后他走了,带着断臂与他的余孽,从西岭消失得像风一样干净。
青鸢宗派了几名外门弟子来支援,他们一脸敬畏地看着陆长风,看着他身后缓缓归鞘的风饮——没有人敢靠近。
那把剑,在断界与锁魂之间,杀了太多人。
连蛊宗那边,也己经封了消息。
陆长风没说话,也不理他们。他背着风饮,手里提着一把残剑,那是他在剑冢最后带出来的东西。
不是他的,是风饮的根。
慕青微跟在他身后,走得比他慢半步。
“你现在,打算去哪?”她问。
“山下。”他说。
“山下干什么?”
他停了一下,低声说:“吃碗面。”
—
山下是一座小镇,名叫长川。
镇子不大,一条主街,两侧是茶铺、铁匠铺、酒肆、面馆,再就是些晒着老骨头的铺子,屋檐斑驳。
陆长风来过一次,那时候他还没剑,只靠一把旧木剑混过几场赌斗。那次他输了,一碗面钱都没剩,饿了三天。
这次他想赢回来。
街上人来人往,有货郎挑担经过,有小孩在石板路上追狗,也有赶马车的老汉在大骂前头挡路的驴。
没人认识陆长风。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走进镇尾的一家面馆,招牌写着“阿牛面”。老板是个秃头大汉,正提着刀剁骨头,声音像牛叫。
“来碗大碗的!”陆长风说。
大汉没抬头:“加蛋要钱。”
“加。”他甩下一枚灵石。
慕青微没跟进来,她站在街角一棵枯树下,看着街上人流。
她看起来累了。
她本来不该跟来的,这不是她的江湖。
她是宗门弟子,是云剑仙谱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她该回去复命,该闭关,该修剑术。而不是跟着陆长风下山,进这种小镇,吃这种面。
但她来了。
陆长风端起面,吃得很快,不出三十息就吃完了。他放下碗,擦嘴。
然后他说:“该走了。”
慕青微却没动。
她看着街尾。
陆长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少女,约莫十西五岁,单薄,穿灰衣,背着一把长剑,剑鞘被麻布缠着,鞋子破了口,脚边落着灰。
她在风中站了很久,看起来像是等人。
当她走近,眼神在陆长风脸上停了一瞬。
然后她开口,声音低而不快:
“你是陆长风?”
他没回答。
她走近两步,从怀中抽出一枚黑色玉简,递过去。
“这是陆家主遗命。让你回去。”
陆长风看着她,眯起眼:“你说谁?”
“陆家主。”她说,“陆擎。”
“他说,你是陆家嫡子,陆家血未绝,剑不能断。”
陆长风低声一笑,像是听到了个冷笑话。
“陆擎?”
“他三年前就死了。死在蛊宗手上。”
“我看见他头掉下来的时候,剑还在动。”
那少女没有辩解,只是说:“他托我转告。”
“陆家还在。只是不在山海洲。”
“你若不回,风饮早晚会出问题。”
陆长风忽然不说话了。
他在想很多事。他想起风饮第一夜震颤时的哀鸣,想起断剑与黑刃契合时的回响,想起自己走出冢门那一瞬,心头的不安。
他不信命。但他信剑。
风饮,有东西没告诉他。
他看着少女:“你是谁?”
她说:“我叫陆听雪。”
“我娘,是你姑姑。”
“你是我哥。”
—
慕青微没笑,也没动。她站在陆长风身后,看着这对久别的“兄妹”。
她没出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
陆长风沉默了一阵,最后只说了一句:
“我不信她。”
“但我会走一趟。”
“风饮,是我养的。”
“不能让人背后给它下套。”
他站起身,摸了摸剑柄。
“我走北路,你随意。”
他说的是慕青微。
她答得很快:“我跟你。”
陆听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她的眼神不友善。
慕青微却笑了,笑得像以前陆长风刚拿剑时那样淡淡的,眼里有光也有锋。
“妹妹,你得走在我们后面。”
“你太小了。”
—
三人离开小镇那日,风饮在鞘中震动三次。
没人知道它在兴奋,还是在警告。
但陆长风知道,他们走的路,开始变长了。
从这一刻起,他们要走的是通向“陆家旧地”的路,是通向整个剑道旧脉的路。
是风饮真正来历的开篇。
不是断界。
也不是锁魂。
而是:
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