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枯槁血海深处更加彻底的黑暗,与冻结灵魂的冰冷,如同亿万载的玄冰巨棺,将叶玄青残破的身体彻底封存。没有水流,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刻度。只有胸腔内那颗微弱挣扎的心脏搏动,以及右眼深处嵌入青铜碎片带来的、永无休止的灼烧剧痛,提醒着他尚未彻底沉沦。
枯槁的左手骨爪深深嵌入身下冰冷的“地面”——一种触感极其粗糙、透着无尽死寂、绝非岩石或金属的基底。左肩的贯穿伤在绝对的冷寂中麻木,不再流血,皮肉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朽木质感,深可见骨的裂口边缘弥漫着干枯的死气。胸口紧贴的玄玉骨碑残片,正极其缓慢、极其贪婪地汲取着此处空间中一丝丝如同蛛网般稀薄、却远比外界更加精纯、更加古老、透着无垠悲怆的枯槁怨念之气。
九霄玄玉骨灵台在丹田深处微弱地旋转着,如同冰封苦寒之地、仅靠地热维持最后一点温度的小小炉火,艰难转化着骨碑残片传递来的力量,修补着如同筛子般的残破经脉。灵台核心那道惨白骨剑虚影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痕。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片刻,或许是永恒。
叶玄青艰难地动了动唯一还能感知到的左眼。黑暗依旧浓稠,仿佛化不开的墨汁。但在绝对的黑暗适应下,视界边缘似乎有些微弱的、极难分辨的、近乎于感知而非真实光线的幽芒在闪烁?
他试图驱动右眼重瞳,但剧痛如同铁水浇筑神经,视野一片混沌的灼热与碎裂的青铜纹路交织,非但无法洞悉,反而引得颅骨深处传来阵阵眩晕欲裂的痛楚。他只能依靠这只受过枯槁死气侵蚀、视物模糊的左眼。
他尝试撑起身体。
咔嚓!
细微的脆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左臂骨爪支撑之处,身下冰冷的“地面”竟碎裂了一块!触手所及,并非实质性的坚硬岩石,而是…一种如同风干了亿万年的腐朽骨粉?冰冷、疏松、带着万载岁月的绝望。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带着同样的气息。
这里是……骸骨的坟场?
他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行,顺着感知中那些若有若无的、如同星辰坟冢般幽暗冷芒的方向。
爬行的震动极其细微,却足以让身下成片成片的腐朽骨粉如同脆弱的冰面般无声下陷、崩塌。一个巨大的、倾斜向下、仿佛被某种巨力硬生生砸入更深层黑暗的…通道断层,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中。
断层石壁边缘不再是一片虚无。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灰色藤蔓般凝固的、扭曲盘旋的树根状沉积物!一种死寂的、完全不同于枯槁死气的绝望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他沿着断层的边缘爬行。断层深处是无法估测的黑暗深渊。那些微弱的冷芒,便是从断层对面的石壁高处传来!
爬行…攀爬…绕过巨大的树根沉积…跨过断骨深坑…
空间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这是一处位于沉船最核心龙骨深处、被某种巨力强行撕裂扩展开的……石室。
石室不大,呈现不规则的圆形穹顶。他进来的地方是穹顶最低处的一道裂缝。整个石室内部,遍布着与断层石壁类似、但更加密集、更加扭曲狰狞、如同地狱蔓藤般蔓延凝结的灰色“树根”!它们深深地嵌入石壁与穹顶,将此处空间死死包裹成一个绝望的茧房。
而石室唯一的“墙壁”正中——也是那些微弱冷芒汇聚的源头!
一堵巨大、平滑、色泽幽暗如同最深沉古铜的壁面上,一幅由简单、粗犷、却透着洪荒岁月沧桑与不可名状大恐怖气息的刻痕图,强行撞入了叶玄青模糊的视野!
刻痕的主体是三幅仿佛于铜壁中野蛮生长的图案:
左上方:一只残缺的巨大瞳孔!瞳孔中央,并非血肉,而是由几块断裂、扭曲的青铜残片相互拼合而成!每一块残片上都布满了极其繁复、却又断裂模糊的未知纹路!这青铜残片瞳孔注视着下方,冰冷、破碎、带着毁灭后的永恒荒芜。
右下方: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白骨祭坛!祭坛底座由无数层叠、如同阶梯般的枯槁骸骨组成,其顶端核心位置,并非用于盛放祭品的基台,而是一个巨大、深邃、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扭曲漩涡空洞!无数更加细小的骸骨线条从这漩涡空洞中喷涌而出,又在虚空中崩解成点点的骨屑尘埃,如同瀑布倒悬!充满悖逆、混乱与终结的气息!
两者中间:一条极其纤细、却异常清晰、仿佛连接着破碎青铜瞳孔与白骨祭坛漩涡的冰冷刻线!刻线之中,微不可察地穿插着几枚破碎、极其微小的未知符文印记!
这哪里是壁画?这分明是用最野蛮的利器,将宇宙间某种终极的恐怖与隐秘,强行烙印在了这堵冰冷的青铜壁垒之上!
嗡!!!
就在叶玄青目光碰触到那青铜残片刻画的巨大瞳孔瞬间!
他右眼深嵌的碎片如同遭遇了宿命的共鸣,猛地爆发出一股撕裂灵魂的极热!旋即又转化为冻结神髓的极寒!灼痛与冰寒的两种极端在他的眼球内部、乃至于神经血管中交替穿刺!一个声音!不,是亿万重叠的声音!如同宇宙破灭前的尖锐呐喊,首接撕裂他的意识壁垒,硬生生刺入神魂深处!
轰隆!!!
眼前的青铜刻壁骤然消逝!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燃烧着混沌火焰的血色天穹!残破的巨大青铜宫殿群如同陨落的太古山脉,在燃烧的天火中崩塌!无数庞大到遮蔽视野的生灵在火焰中哀嚎碎裂,它们挥舞着断裂的兵器,徒劳地冲击着天空中那道缓缓降临的、仿佛由无尽枯槁白骨构筑成的轮盘虚影!“三十三天……焚……” 一个断裂的信息如同烙铁般烫在叶玄青混乱的意识中!
“呃啊——!!!”头痛欲裂!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抽搐痉挛!这幻象远超毒魇的精神冲击!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末日景象彻底撕碎之际!
嗡!!!
胸口的玄玉骨碑残片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芒!一股冰冷、沉重、带着万骨葬灭归墟之意的力量,猛地灌入他几近崩溃的识海,如同定海神针,强行将那焚天血火的幻象撕裂、镇压!
幻象潮水般退却,只留下脑海深处那轮由白骨构成、缓缓旋转的巨大轮盘虚影,如同永恒的背景烙印!
但骨碑残片似乎也被这引动青铜的幻象彻底惊动!它的幽光剧烈闪烁着,如同一头凶兽从沉眠中被惊醒!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明确、带着“归巢”般渴求的强烈悸动,不再指向周围的枯槁怨念,而是死死锁定着石室最深处!那白骨祭坛刻痕下方、被密集扭曲的“树根”几乎彻底掩埋的阴影!
叶玄青强忍着右眼的剧痛,勉强稳定视线,顺着骨碑的指引,匍匐爬向那片阴影。
左臂骨爪凝聚最后一丝源自灵台的惨白锋芒,艰难地拨开一层层纠缠密布、如同凝固血肉般坚韧冰冷的“树根”沉积物!
随着外层沉积物的剥落,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气息弥漫开来。
就在“树根”与冰冷石壁结合的最深处,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绝对黑暗的角落里,隐隐显露出来……
那似乎……是一口被灰色沉积物覆盖了大半轮廓的……
青铜棺椁?!
其形制厚重、方正,带着与石壁上刻痕同源的洪荒气息。只是其表面覆盖的灰色沉积物过于深厚,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冰冷、沉重的棱角线条。一股若有若无、却足以镇压枯槁怨念的微弱气机,与胸口的玄玉骨碑残片产生了明确的共鸣!
同源!它们绝对属于同一种力量体系!
玄玉骨碑残片剧烈颤动着,幽芒几欲喷薄而出,如同离家的游子终于寻回血脉根源的殿堂!
轰!!!
就在叶玄青心神剧震、骨碑残片即将失控自行飞出的一刹!
一阵沉闷如同巨石滚动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陡然从石室的上方——那条白骨祭坛刻痕漩涡的正上方位置隆隆传来!
咔!咔!咔!
穹顶之上,那些巨大密集交织的灰色“树根”沉积物,竟然如同某种生物的表皮般缓缓蠕动、开裂!
一道缝隙猛地被撕开!
暗红色的、浓稠如同血浆般的光芒,混合着比枯槁血海更刺鼻、更纯粹、充满怨恨与死亡血腥气息的沉重雾霭,如同被压抑了万古的洪流,猛地从裂缝中汹涌倾泻而下!
浓烈的血光照亮了这片死寂的石室!也照亮了上方那条白骨祭坛刻痕核心的那个扭曲旋涡空洞!
更照亮了穹顶裂缝旁,几具无声匍匐在灰色“树根”边缘、眼眶中跳跃着惨绿磷火的——血骸狐兵!它们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似乎早己窥探许久,此刻正冷冷地俯视着下方渺小的闯入者!
而最致命的杀招,并非那些狐兵!
那倾泻而下的浓稠血光并未首接冲击叶玄青,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在石室穹顶汇聚成一片不断旋转、散发着恐怖吸扯力的暗红色旋涡!
旋涡核心处一点令人灵魂冻结的黑色斑点骤然亮起!
紧接着,一只完全由粘稠污血构成、表面浮现出无数狰狞痛苦面孔、散发着元婴级恐怖污秽威压的遮天巨爪!从那旋涡之中,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滔天怨念,朝着叶玄青和他面前那口被剥开小半沉积物的青铜棺虚影——狠狠抓下!
血色巨爪!元婴级污血存在!封顶之杀!
生死就在呼吸之间!
“嗡——!”在这绝杀降临、血骸环伺、巨爪覆顶的刹那,叶玄青右眼深处的青铜碎片骤然释放出一股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冰冷到冻结时空的奇异波动!
波动无视了他几乎枯竭的神识与破碎的经络,无视了石壁上狰狞的刻痕,无视了倾泻的血光。
如同一根无形的冰冷刺针,精准地刺入了那片汇聚血光的漩涡边缘——一个极其微小、被污血遮蔽、由几道特殊形态的灰色“树根”扭曲缠绕成的平衡节点!
那是整个血色旋涡的能量枢纽,也是这石室古老封印与枯槁血海侵蚀万载角力形成的……临界点!
同时!一股源于《九霄玄玉诀》吞噬掠夺之力的狂暴意念,混合着右眼青铜碎片冰冷的指引信息,化为一道无声的咆哮,狠狠轰向白骨祭坛刻痕正下方——那棺椁虚影最清晰的棱角处!
“白骨为祭!断根!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