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叶知秋,正驾驶着“铁蟹号”行驶在返航途中。这趟出海收获颇丰,几个蟹笼鱼笼都装得满满当当,冰舱里也塞了不少好鱼。海上的三天,风平浪静,除了劳作就是享受独处的宁静。他偶尔会想起码头,想起岸上的生活,但那个被他救起的女孩,在他的思绪里只是一闪而过,并未留下太多痕迹。他根本不知道,岸上有一个女孩,己经执着地等了他三天。
下午三点多,“铁蟹号”熟悉的蓝色船影出现在远方的海平线上,正劈开细雨,朝着青屿码头稳稳驶来。
凉棚下,晓雅正望着海面出神。突然,胖大婶激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来了来了!晓雅!快看!‘铁蟹号’!是知秋的船回来了!”
晓雅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瞬间又狂跳起来!她“嚯”地站起身,手里的伞差点掉落。她睁大眼睛,急切地望向胖大婶手指的方向——
蒙蒙雨雾中,一艘蓝色渔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正破开细密的雨帘,坚定地朝着熟悉的泊位驶来!那正是“铁蟹号”!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紧张、委屈和巨大的期待瞬间涌上心头,冲得她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三天!整整三天的等待,所有的期盼和忐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真实的画面。她紧紧攥着伞柄,指节都有些发白,目光死死锁住那越来越近的船影。
“海风号”熟练地靠岸。岸上,老张和其他几个渔民早己得到消息(胖大婶早就广播过了),热情地迎上去帮忙系缆绳。
叶知秋穿着雨衣,从驾驶舱跳上湿滑的码头甲板。三天海上生活让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精神很好,脸上带着满载而归的满足笑容。
“张哥!王叔!辛苦帮忙!”叶知秋大声招呼着,声音洪亮,透着回家的轻松和喜悦。
“好小子!这趟看来捞了不少啊!”老张笑着拍拍他的肩。
“还行还行!”叶知秋乐呵呵地应着,开始把船上的保温箱搬下来。码头上顿时热闹起来,吆喝声、笑声、箱子和甲板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晓雅撑着伞,站在离泊位几米远的地方,隔着细密的雨帘和忙碌的人群,看着那个身影。他动作麻利,雨衣下的身形挺拔,正弯腰和鱼贩子一起抬起一个沉重的箱子。就是他!虽然比三天前显得疲惫了些,但那种沉稳有力的感觉丝毫未变。就是他,在冰冷的海水中托起了她下沉的生命,给了她第二次呼吸的机会。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混合着脸上的雨水。三天来的等待、期盼、身体的不适、海风的吹拂、细雨的微凉…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她喉咙哽咽着,那句在心底排练了无数遍的“叶大哥”,却堵在胸口,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株在风雨中安静生长的小树,默默地、执着地凝望着他。
叶知秋正低头固定一个箱子,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异常执着地落在自己身上。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和飘洒的雨丝,看到了那个撑着透明雨伞、静静伫立在几步之外的纤细身影。
鹅黄色的毛衣在灰蒙蒙的雨景中显得格外温暖而明亮。女孩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眶红红的,里面蓄满了泪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她的眼神里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浓得化不开的感激,深深的委屈,还有如释重负的安心。
叶知秋愣住了。他认出了她,是三天前那个落水的女孩。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等了很久?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胖大婶己经按捺不住,几步冲了过来,声音洪亮地几乎盖过了雨声:
“知秋!你小子可算回来了!看看!看看人家晓雅姑娘!知道你出海了,在这码头等了你整整三天呐!风雨无阻的!你说你这孩子,让人家姑娘这么等,像话吗?!”
“等了…三天?”叶知秋彻底懵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晓雅。三天?在这码头?风吹雨淋的?为了等他?
晓雅被胖大婶的大嗓门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叶知秋面前。她收起伞,任由细密的雨丝落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然后,在叶知秋惊愕的目光和周围渔民善意的注视下,对着他,深深地、无比郑重地鞠了一躬。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落在他耳中:
“叶大哥…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终于等到您回来了!”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打湿了她的肩膀。她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像一幅定格在雨中的画。
码头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雨点敲打帆布棚顶和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渔民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带着笑意和感动看着这一幕。
叶知秋看着眼前深深鞠躬的女孩,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感谢,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震动狠狠撞在他的心口。那是一种远比他收获满舱鱼获更汹涌、更陌生的情感。他救过她,但从未想过这份感谢会如此沉重,如此执着,如此…温暖。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雨衣的帽檐流下。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扶住了晓雅的手臂,将她扶首。
“快…快起来!别这样!”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和动容,“外面还下着雨呢!你…你身体还没好吧?等了三天?这…这怎么行!” 他看着女孩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和微红的眼眶,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心疼和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晓雅抬起头,泪水和雨水交织在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如释重负的笑容,用力地摇了摇头:“不,不用对不起!是我自己想等的!叶大哥,能再见到您,亲口跟您说声谢谢,我…我就安心了!”
细雨无声地飘洒着,笼罩着安静的码头,笼罩着相视而立的两人。叶知秋看着女孩脸上真挚的笑容和眼中的泪光,看着她被雨水微微打湿的鹅黄色毛衣,再看看周围渔民们了然于胸的温和笑意,一股暖流,带着雨后海风的清新和阳光的温度,缓缓地、坚定地淌过心田,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凉意。
他救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用了整整三天的等待,用最纯粹的方式,将这份生命的重量,温柔地、郑重地,还给了他。
蒙蒙细雨无声地飘洒在青屿码头上,笼罩着相视而立的两人。叶知秋扶着晓雅的手臂,看着她脸上混合着雨水和泪水的灿烂笑容,听着她清晰而郑重的感谢,心里那股陌生的暖流还在持续地冲刷着,驱散了海上的疲惫和雨天的凉意。
“好了好了,心意我收到了,真的收到了!”叶知秋看着晓雅单薄的肩膀被雨水打湿,鹅黄色的毛衣颜色深了一块,连忙松开扶她的手,有些无措地搓了搓自己雨衣下的手臂,“你看你,都淋湿了!快把伞打起来!” 他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关切。
晓雅听话地重新撑开伞,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笑容明媚得像拨开了雨雾的阳光:“嗯!叶大哥,您…您也辛苦了,出海三天刚回来。” 她这才注意到他下巴的胡茬和眼里的些许疲惫。
“嗨,习惯了,收获还行。”叶知秋摆摆手,试图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周围帮忙卸货的渔民们脸上都带着善意的笑容,胖大婶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让他有点不自在
“知秋啊,”胖大婶果然开口了,嗓门洪亮,“晓雅姑娘等你三天,这份心,这份情,你可不能一句‘收到了’就完事儿!人家姑娘肯定还有话跟你说呢!” 她朝晓雅使了个眼色。
晓雅的脸颊更红了,像染上了晚霞。她鼓起勇气,迎着叶知秋的目光,声音带着点紧张但很清晰:“叶大哥,您…您刚回来,肯定也饿了。我…我想请您吃顿饭,可以吗?就在码头附近,找个地方,就…就是想好好谢谢您。” 她怕叶知秋拒绝,又急急地补充道,“很简单的!不麻烦的!”
叶知秋愣了一下。请吃饭?这…这阵仗有点超出他预料了。他救人真的没图什么,更没想过要人家姑娘破费请客。他下意识地就想婉拒:“不用不用!真不用这么客气!你看我这刚回来,船上东西还没收拾利索,而且浑身鱼腥味…最重要的是,”他指了指地上刚搬下来的几个还散发着寒气的保温箱,“这些鱼获是我的饭碗,放久了就不新鲜了,得趁早市收摊前卖掉,不然就砸手里了。” 他语气很实在,这是生计问题。
“叶大哥,”晓雅连忙说,眼神里带着理解和期待,“那您先去卖鱼!我…我帮不上忙,就在胖阿姨这儿等您,等您忙完了,我们再…再吃饭,好吗?” 她小心翼翼地补充,“我可以等的,多久都行!”
看着女孩真诚又带着点恳求的眼神,再看看地上需要及时处理的鱼获,叶知秋实在无法再次拒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那行吧。不过说好了,等我卖完鱼,再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这一身味道,实在不好意思上桌。” 他指了指自己沾着鱼鳞和海水痕迹的雨衣和工装裤。
“嗯!当然!您先忙正事!我在胖阿姨这儿等您!”晓雅立刻点头,脸上重新绽放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