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县的捷报，如同一阵春风，吹入了寒冬中的咸阳。
当嬴政从扶苏的亲笔奏报上，看到“清丈田亩，实数倍于黄册者西成”这行字时，即便是以他的沉稳，也忍不住拍案而起，龙心大悦。
“好！好一个扶苏！好一个利益捆绑！”
嬴政放声大笑。
他笑的，不仅仅是那多出来的西成赋税，更是扶苏在此事上，展现出的惊人成长。
不靠强权，不靠杀戮，而是用阳谋，用利益，去引导，去分化，去化解阻力。
这种王者之术，比单纯的严刑峻法，要高明得多，也稳妥得多。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真正成熟的继承人，正在冉冉升起。
“来人！”嬴政心情极佳，下令道。
“将此奏报，抄录一份，送往技术院，交予林太傅。再拟一份诏书，传谕上林。告诉扶苏，他做得很好，让他放手去做！朕，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诺！”
技术院内，林晚拿到奏报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扶苏的表现，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
他不仅完美地执行了预定的计划，更在细节上，加入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
比如，那个“三日之期，先到先得”的策略，就是扶苏的临场发挥。
正是这个小小的饥饿营销，彻底点燃了乡绅们的竞争心态，取得了摧枯拉朽的效果。
“孺子可教啊……”林晚轻声感慨。
他将奏报递给一旁的公输班和墨丘等人传阅。
当这些一辈子只跟木头、钢铁打交道的匠人们，看到自己亲手制造的器物，竟然能成为撬动政治格局、改变人心的武器时，他们心中的自豪感和使命感，被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原来……我们造的东西，还有这等用处！”
“是啊！能帮到长公子，咱们再苦再累，也值了！”
整个技术院，士气高涨。
他们加班加点，以更高的热情，投入到了新式农具的批量生产之中。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某些府邸内的愁云惨淡。
赵高的官署。
“啪！”
又一只名贵的酒杯，被摔得粉碎。
“扶苏……林晚……”赵高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无力。
他精心安插在上林县官吏中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心胆俱裂。
扶苏的手段，老练得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几乎是以一种碾压的姿态，将地方上所有的阻力，玩弄于股掌之间。
赵高发现，他引以为傲的那些阴谋诡计，在扶苏这种堂堂正正的阳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对方的棋盘，己经从宫廷，扩大到了天下。
而他，还困在自己那一方小小的阴暗角落里，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他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这种挫败感，甚至比始皇帝的当众斥责，还要让他难受。
与此同时，丞相府内。
李斯也在灯下，仔细研读着扶苏的奏报。
他的表情，比赵高要复杂得多。
有惊讶，有赞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作为帝国的丞相，他当然乐于看到国库增收，新政顺利。
但作为一名曾经的帝师，看到扶苏在另一位老师的教导下，以一种他完全陌生的方式，飞速成长，他的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教给嬴政和扶苏的，是法家的术、势、法，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而林晚教给扶苏的，却是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这些他闻所未闻，却又威力无穷的阳谋之术。
李斯不得不承认，在经世致用这一层面上，自己，似乎己经落后于那个神秘的年轻人了。
他放下竹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时代，真的要变了。
而他，作为旧时代的执牛耳者，是该顺应潮流，还是……
李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上林县。
初期的胜利，并没有让扶苏冲昏头脑。
他知道，清丈土地，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官坊的建设，工匠的培训，技术的推广，每一项，都是硬骨头。
他将自己的临时官署，首接搬到了官坊的工地上。
他脱下华服，换上和工匠们一样的短衫，每天和他们一起，规划场地，搭建工棚，研究从技术院运来的新式设备。
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所有人，他不是来当监工的，而是来当工头的。
他的这种姿态，极大地鼓舞了所有参与者的士气。
官吏们不再推诿，工匠们尽心尽力，就连被征调来的徭役，干活都卖力了几分。
在扶苏的亲自督导下，上林官坊的建设，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一座座崭新的冶炼炉、木工房、装配车间，在冬日的暖阳下，熠熠生辉。
扶苏知道，当这些工坊开始轰鸣运转的那一天，就将是大秦帝国，迈向工业化的第一声号角。
而他，将是这号角的吹响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