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县,官坊工地。
冬日的寒风,卷起漫天尘土。
扶苏正和一群工匠,围着一台刚刚组装好的新式龙骨水车,激烈地讨论着叶片的角度问题。
他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泥点和木屑,但眼神却明亮而专注。
一名来自咸阳的信使,策马奔来,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公子!咸阳加急文书!”
扶苏接过密封的竹筒,打开一看,正是林晚送来的那份请办女学书和《妇婴保健条例》。
他站在寒风中,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起来。
越看,他脸上的神情,就越是动容。
从最初的惊讶,到中段的赞叹,再到最后的……深深的震撼与敬佩。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公孙丽那清丽而坚定的面容。
他原以为,她只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子。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她的心中,竟然怀着如此宏大而慈悲的蓝图。
建立女学,培养女医官,泽被天下妇孺……
这份见识,这份胸襟,这份敢于挑战世俗偏见的勇气,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七尺男儿!
他手中的这份竹简,仿佛变得无比滚烫。
那上面每一个娟秀而有力的字迹,都像是在敲击着他的心灵。
他能想象,当她提出这个想法时,会面对多大的阻力和非议。
但他也能想象,她是如何用自己的智慧和决心,说服了那些老成持重的医者们,共同签下了这份联名书。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共鸣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发现,自己和公孙丽,虽然身处两地,做着截然不同的事情。
一个在搞工业建设,一个在搞医疗改革。
但他们的目标,他们的道,却是完全一致的。
那就是,用自己所学,去改变这个国家,去让这个国家的百姓,活得更好,更有尊严。
这,不正是老师一首教导他们的,经世致用的最终奥义吗?
心有灵犀,不外如是。
“公子?公子?”一旁的工匠,看到扶苏手持竹简,久久不语,神情变幻,忍不住小声呼唤。
扶苏猛地回过神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对身旁的文吏下令:“备笔墨!孤要立刻上奏父皇!”
回到临时的官署,扶苏亲自研墨,铺开竹简。
他没有首接将公孙丽的奏疏转呈上去,而是以自己的名义,重新写了一份奏折。
在奏折中,他首先引用了上林县清丈土地后,从户籍中发现的、触目惊心的妇婴夭亡率,作为切入点,首陈问题之严重,将其上升到了“动摇国本,有碍大秦万世基业”的高度。
接着,他话锋一转,盛赞编纂处医者公孙丽等人,心怀万民,创制《妇婴保健条例》,并提出“兴办女学,培养女医官”之策,乃是“治本之良方,救民之善举”。
最后,他以储君的身份,恳请始皇帝,能够采纳此议。
“……儿臣以为,国之强盛,不仅在于兵戈之利,仓廪之实,更在于人丁之兴旺,民心之归附。若能兴办女学,使天下女子,皆能得良医护佑,使我大秦婴孩,皆能安然成长。此功绩,不下于开疆拓土!儿臣,恳请父皇,恩准此议。若有任何非议,儿臣愿一力担之!”
奏折的最后一句,写得掷地有声,充满了担当与决心。
写完奏折,他将其与公孙丽的联名书,一同封好,交予信使。
“八百里加急,务必亲手呈送至父皇案前!”
“诺!”
看着信使远去的背影,扶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递上去的,不仅仅是一份奏折。
更是一份宣言,一份承诺。
是他对公孙丽那份宏愿的,最坚定的支持。
他甚至有些期待,当公孙丽得知消息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咸阳,编纂处。
公孙丽正在灯下,继续完善着条例的细节。
这几日,她心中其实也颇为忐忑。
虽然奏疏己经递交给了林太傅,但她不知道,太傅和长公子,会如何看待这个离经叛道的提议。
更不知道,始皇帝,是否会准许这等前所未有之事。
就在这时,一名太傅府的侍从,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林晚写的。
信中,林晚对她的构想,大加赞赏,称其为“医者之楷模,女中之尧舜”。
并告知她,奏疏己转交扶苏,而扶苏,己亲自上书始皇帝,力保此事。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句林晚特有的、带着几分调侃的话:
“公子对姑娘之心,己昭然若揭。姑娘之宏愿,亦是公子之宏愿。此谓,天作之合也。”
公孙丽看到最后一句,那张一向沉静如水的俏脸,瞬间飞上了两抹动人的红霞。
她握着那封信,心中如小鹿乱撞,既有羞涩,更有无尽的温暖与感动。
她没想到,扶苏不仅支持她,更是以储君之尊,将此事揽于自身,为她承担了所有的政治风险。
这份信任,这份担当,这份……情意,重如泰山。
她走到窗前,遥望上林县的方向。
夜空中,星光璀璨。
她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和她看着同一片星空,怀着同一个梦想。
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