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的灯泡在凌晨三点突然炸了。
赵空城摸着黑从抽屉里翻出蜡烛，火柴擦了三次才燃起来。
烛光晃得他眼眶生疼，镜子里的脸白得像张纸，
左边颧骨上有道血痕，是刚才追人时被墙皮蹭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个不停。
他接起来，队长的声音从听筒里劈出来：“人呢？”
“跑了。”
赵空城把蜡烛往窗台挪了挪，火苗被穿堂风扯得歪歪扭扭，
“那小子刚进‘盏’境，我以为能按住——”
“刚进‘盏’境？”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接着是东西砸在桌上的闷响，
“赵空城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前天监控拍到他徒手捏碎钢筋，昨天在巷子里扛住鬼面王三拳，现在你跟我说他刚进‘盏’境？”
赵空城喉咙发紧。
他想起半小时前在巷口的情形——那小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看见他时甚至还愣了两秒。
可当他扑过去要锁对方喉咙时，那只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抬起来，
指甲缝里渗出点银光，他的手腕就像被老虎钳夹住，疼得差点松了劲。
“可能……可能我判断错了。”
他扯了扯领口，后颈全是汗，
“但他确实没用全力，跑的时候连墙都没翻，就顺着人行道跑。”
“顺着人行道跑你都追不上？”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刺得赵空城耳膜发疼。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发青的眼圈，突然抓起蜡烛砸向墙面。
蜡油溅在墙上，把贴了三年的“沧南一中优秀学员”奖状烫出个焦黑的洞。
“赵哥？”
敲门声很轻，是吴湘南。
赵空城抹了把脸，开了门。
穿白大褂的姑娘抱着平板站在外面，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浴室出来。
“队长在顶楼会议室。”她扫了眼他脸上的伤，
“鬼面王也跑了。”
顶楼的空调开得太猛。
赵空城进去时，队长正用棉签蘸碘伏擦胳膊上的伤口，
血珠顺着肌肉纹理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个暗红的小水洼。
“那老东西伤得比我重。”队长把棉签扔进垃圾桶，
“胸口挨了我三刀，肋骨至少断了两根。但他跑下水道去了，追不上。”
吴湘南把平板转过来，蓝色的地图上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沧南市下水道系统和北城郊区的排洪渠连通。”
“鬼面王要是想养伤，大概率会往那边钻——他以前在那边埋过三具尸体，熟。”
她指尖点在某个交叉路口，
“重点搜这儿，明早六点前必须布好监控。”
“那炽天使代理人呢？”赵空城插话。
吴湘南抬眼看他：“上面要活的。”她顿了顿，
“燕无敕和林七夜，必须带回来。”
“我明天去校门口堵。”
赵空城把拳头抵在桌上，
“那两个学生每天七点二十出宿舍，我在传达室蹲——”
“你确定？”队长扯了扯嘴角，
“昨天你也说确定。”
赵空城的脸腾地红了。
吴湘南没接话，低头划拉平板，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窝发青。
会议室的挂钟走得很慢，秒针每动一下，赵空城就觉得后槽牙咬得更紧。
“行。”
队长扯过外套搭在肩上，
“吴湘南带三组搜下水道，赵空城盯着学校。”
“要是再出岔子——”他没说完，摔门走了。
吴湘南收拾平板时，赵空城凑过去：“那俩学生到底什么来头？上面这么急着要？”
“燕无敕是穿越者。”吴湘南头也不抬，
“林七夜……”她停了停，
“他眼睛有问题。”
赵空城没听懂。
他望着吴湘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西点十七分。
窗外的天还是黑的，只有东边泛着点鱼肚白，像块没擦干净的玻璃。
燕无敕是被林七夜摇醒的。
“几点了？”他迷迷糊糊翻个身，枕头下的水果刀硌得肋骨生疼。
“六点半。”林七夜站在窗边，墨镜己经戴上了，
“杨晋发消息说，今天班主任查早自习。”
燕无敕坐起来揉眼睛：“不去。”
“嗯。”
“我要去阳光精神病院。”燕无敕把校服团成球扔到床脚，
“昨天说的陶瓷娃娃，旧书市场要十点才开门。先去医院——”
他突然顿住，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倪克斯总念叨‘白大褂的味道’？”
林七夜没说话，从衣柜里摸出件黑外套扔给他。
燕无敕套上衣服，把水果刀塞进袖管。
两人下楼时，宿管阿姨正拎着拖把拖地，抬头喊了声：“又翘课？”
“复诊。”
燕无敕扯了扯墨镜，“眼睛。”
阿姨哦了声，没再追问。
阳光精神病院在老城区。
燕无敕站在铁门前时，门檐上的铜铃被风刮得叮当响。
他望着锈迹斑斑的“阳光精神病院”牌子，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铁门，他扒着栏杆哭，
妈妈蹲在他旁边抹眼泪，说
“小敕乖，医生阿姨给你看好病就接你回家”。
“进去？”林七夜问。
燕无敕刚要抬脚，看门的老大爷从传达室探出头：“哎哎哎！你俩站这儿干吗？挡我车了！”
燕无敕这才发现，身后停着辆送菜的三轮车。
他赶紧往边上挪，老大爷骂骂咧咧把车骑进去，铁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我们找医生。”林七夜说。
“找医生去门诊楼登记。”老大爷抠着指甲，
“身份证带了没？没带不给进。”
燕无敕摸出钱包。
身份证夹在最里层，照片上的他还是寸头，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他把证件递过去，老大爷举到眼前看了看：“燕无敕？你妈是不是叫周敏？”
燕无敕的手突然抖了下。
“十年前常来送鸡汤那个。”老大爷把身份证还给他，语气软了些，
“她后来……”
“走了。”燕无敕打断他，
“西年前。”
老大爷叹了口气，按开铁门：“进去吧。”
“门诊楼在左边第三栋，墙上有红牌子。”
林七夜先走了进去。
燕无敕站在门口，望着院内的梧桐树——
和记忆里的一样高，枝桠间挂着几个破风筝，在风里晃啊晃。
他摸了摸袖管里的水果刀，刀把被体温焐得温热。
门诊楼的玻璃门在前面开了条缝，林七夜的影子晃了晃，消失在门后。
燕无敕深吸口气，抬脚跨了进去。
风突然大了。
铁门上的铜铃又响起来，声音比刚才更急，
像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正拼命摇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