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
纯粹的、让人五脏六腑都跟着上浮的失重感。
李长天感觉自己像块被扔进下水道的破抹布,在无边的黑暗里打着旋儿往下掉。
冷风带着浓烈的铁锈味、消毒水味,还有一股子陈年尸臭般的腐败气息,呼呼地往他耳朵眼、鼻孔里灌。
左眼深处那团烧得他灵魂都快冒烟的金色烈焰,在这急速下坠的失重和刺骨的阴风里,反而像是被泼了盆冰水,滋啦一声,暂时偃旗息鼓,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剧痛余烬和针扎般的刺痛。
“操…” 他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
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团浸透水的烂棉絮,又沉又晕。201病房塌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染血的束缚带、破碎的怀表、还有那该死的“容器”记忆碎片——像一群索命的恶鬼,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尖啸盘旋。
我是谁?那个被绑在手术台上惨叫的孩子?还是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眼神冰冷的“医生”?或者…都是?
这他妈是什么地狱级的人生哲学选择题?!
砰!
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上,冲击力震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没有传来,身下的“地面”似乎带着某种诡异的弹性,像摔在了一大块冻僵的橡胶上。
他像个被捞上岸的鱼,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厚的灰尘和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左眼残留的灼痛,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标,提醒他还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眩晕感才稍稍退去。李长天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摸索着身下的“地面”。触手冰凉,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坚硬和光滑,但表面又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油脂般的粘稠灰尘。
他强忍着左眼的刺痛和脑袋的昏沉,集中精神,试图调动那该死的“规则之眼”。
嗡…
左眼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热。视野没有亮起金光,也没有出现那种洞穿规则的透视感,反而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翳,视野边缘一片模糊的暗红。
但在这片混沌的暗红视野里,他勉强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轮廓。
这里…像是一条巨大的、废弃的地下管道?或者某种运输通道?首径大得离谱,他躺在这里如同蚂蚁掉进了排水管。
通道的弧形金属内壁上,布满了厚厚的、如同黑色苔藓般的污垢。空气粘稠阴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
他妈的…掉到慈济医院的地老鼠洞里来了?
李长天心里骂骂咧咧,撑着冰冷的金属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减寿。
他顺着通道摸索着往前走,脚下厚厚的灰尘踩上去发出噗噗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得厉害。
没走几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软绵绵的,还有点弹性。
李长天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
他稳住身形,强忍着左眼的刺痛,低头朝脚下那片混沌的暗红视野“看”去。
一个人影。
蜷缩着侧躺在冰冷的金属通道里,一动不动。
李长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谁?!沈青禾的人?还是这鬼地方的“特产”?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忍着左眼的灼痛,凑近了点。
暗红的视野里,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一身熟悉的、沾满了灰尘和污渍的黑色作战服。高挑却紧绷的身体线条。
还有那头即使在昏迷中也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
刘焉然?!
李长天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冷面煞星怎么也掉下来了?
她不是应该在烛龙基地指挥若定吗?难道…是追着自己传送过来的?还是被沈青禾那帮人给轰下来的?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颈动脉。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肤,微微颤抖。
还好…虽然微弱,但脉搏还在跳动。
“喂!醒醒!”李长天压低声音,推了推她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作战服下紧绷的肌肉没有丝毫反应。
他又拍了拍她的脸,入手细腻却冰冷得吓人。
“刘组长?刘冰山?刘扒皮?醒醒!别装死啊!”
毫无反应。刘焉然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平日里那张冷艳逼人、写满生人勿近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也被什么痛苦的事情纠缠着。
李长天心里咯噔一下。这状态不对。就算是摔晕了,也不该这么死气沉沉。
他想起她腰间那块暴走的怀表,想起她把自己扔进传送门时嘴角溢出的血…难道是被怀表反噬受了重伤?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她的腰间——不是想占便宜,是想确认那块要命的怀表还在不在。湿冷坚硬的作战服下,空空如也。
怀表不见了。是掉在训练场了?还是…被她自己扔了?
李长天松了口气,没了那定时炸弹总是好的。但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刘焉然,他又犯难了。
丢下她?自己跑路?这鬼地方危机西伏,把她扔这儿跟喂怪物没区别。
带着她?自己现在就是个半残废,走路都打飘,再拖个一百多斤的累赘…嫌命长?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纠结得快要便秘的时候——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频率的震动感,从他右边裤兜里传来!
是那枚欺诈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