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意识像从深海里被捞起的破轮胎，沉重地、湿漉漉地浮了上来。
李长天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万头狂奔的泥头车反复碾压后又丢进了焚化炉，最后被一把锉刀磨成了渣。
每一寸骨头都在尖叫，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皮肤火辣辣的疼，仿佛刚在太阳表面做了个深度桑拿。
“呃……” 他想哼哼，喉咙里只发出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嘶声。
“卧槽！诈尸了？！”
一个熟悉又带着极度震惊的破锣嗓子在耳边炸响，震得李长天本就嗡嗡作响的脑袋差点原地爆炸。
陈胖子那张因为过度惊吓而挤成一团的胖脸，猛地凑到他模糊的视野上方，肥肉颤抖，小眼睛瞪得像铜铃。
“李…李长天？！真是你？！你他妈被雷劈了还是让高压锅给炖了？！”
陈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哆嗦着，想碰又不敢碰李长天那身焦黑破烂、散发着烤肉混合臭氧味道的行头。
李长天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使点劲的眼珠子——右眼。左眼？
哦，那只燃烧金焰、现在大概己经变成烧烤碳球的眼睛，眼皮重得像焊死了，完全没动静。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硌人的碎石块上，身下垫着件油腻腻的、印着二次元美少女的肥宅外套，显然是陈胖子的“贡献”。
视线所及，是慈济医院彻底沦为天坑的废墟现场，边缘光滑得能当镜子照，残留的幽蓝电弧还在坑底呲呲啦啦地表演垂死挣扎。
“胖…胖子…” 李长天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铁锈。
“哎！我在！我在呢祖宗！” 陈胖子激动得差点蹦起来，“你可吓死我了！我刚摸到你的时候，都他妈凉了！心跳都没！我以为得给你收尸了！连花圈上写啥挽联我都想好了，‘外卖英豪，卒于送单途中，下辈子记得买意外险’……”
李长天：“……”
他试图翻个白眼表达对胖子“深情厚谊”的感谢，结果扯动了脸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这死胖子，什么时候都不忘咒他。
“少…废话…水…” 李长天感觉喉咙里能喷出火星子。
“水？有有有！” 陈胖子手忙脚乱地从他那个鼓鼓囊囊、印着“肥宅快乐屋”logo的战术挎包里掏摸，掏了半天，摸出来一瓶喝了一半的冰镇肥宅快乐水，瓶身上还凝结着水珠。
“呃…就剩这个了…可乐行不？补充糖分，提神醒脑！” 陈胖子有点心虚地问。
李长天看着那黑乎乎冒着气泡的液体，想到自己现在大概也像个被烤焦的糖人，艰难地点了点头。社畜的命，不挑。
陈胖子小心翼翼地把瓶口凑到李长天焦黑的嘴唇边。
冰凉的液体带着刺激的气泡滑入喉咙，那感觉简首像久旱的沙漠突降甘霖——虽然这“甘霖”是碳酸的。
“咳…咳咳…” 喝得太急，呛得他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咳移位了。
“慢点慢点！你悠着点！” 陈胖子吓得赶紧拿开瓶子，给他拍背，结果拍到一片焦糊的作战服和下面灼伤的皮肤。
“嘶——！” 李长天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灵魂差点再次升天。
“啊！对不起对不起！” 陈胖子触电般缩回手，一脸尴尬，“那个…大妹子！快来！他醒了！醒了！”
大妹子？
李长天忍着剧痛，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顺着陈胖子的视线望去。
不远处，刘焉然背对着他们，正对着手腕上的战术终端，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封锁半径五公里，疏散等级提升至最高，所有非我方武装力量一律驱离！…对，包括临江警方！沈青禾？他敢硬闯就让‘烛龙-3’机甲编队给他点‘规则’震撼！…医疗组！立刻！马上！给我空投到坐标点！
目标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初步判定为高强度规则污染、物理灼伤、能量反噬、多处骨折、内脏出血…还有！给我带最高规格的神经稳定剂！十份！现在！立刻！马上！”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像淬了火的钢针，但语速快得惊人，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和…火气？
李长天莫名觉得，这女人现在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刘焉然猛地转过身。
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来，在李长天焦黑破烂、惨不忍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李长天发誓，他绝对从里面看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后怕，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担忧？但下一秒，这些情绪就被更汹涌的冰层覆盖了，只剩下熟悉的审视和…嫌弃？
“命挺硬。” 她走了过来，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哒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块烤过头的红薯，“规则漩涡中心洗澡的体验怎么样？”
李长天：“……” 他费力地咽了口带着可乐味和血腥味的唾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还行…就是搓背师傅…下手有点重…” 他试图用仅存的幽默感缓解一下这尴尬又惨烈的气氛。
刘焉然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快得像是幻觉。她没接茬，目光却锐利地落在他紧闭的左眼上：“眼睛怎么回事？”
李长天心里咯噔一下。那只眼睛现在感觉像个滚烫的铅球嵌在眼眶里，胀痛难忍，里面似乎有岩浆在缓慢流动，又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刺。
医生那蛊惑的低语、阿九绝望的呼唤、还有最后那倒灌进来的冰冷混乱洪流…碎片般的记忆冲击着他的神经。
“被…被烟熏的…” 他含糊地嘟囔，下意识想偏过头，结果牵动了颈部的伤，疼得他首抽冷气。
刘焉然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焦黑的表皮，看到他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就在李长天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琢磨着要不要再编个“沙子迷了眼”的借口时，她突然蹲下身。
一股淡淡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气，还有一丝…奇特的、冷冽的莲花清香（大概是那块怀表？）扑面而来。
李长天身体瞬间绷紧，以为这女人又要搞什么“烛龙特勤式体检”——比如掰开他的眼皮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核反应堆。
结果，刘焉然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异常精准地避开他脸上最严重的灼伤处，捏住了他右边焦黑破烂的裤兜边缘，往外一扯。
“呲啦”一声，本就脆弱的布料彻底裂开。
一枚暗铜色的硬币掉了出来，落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是那枚欺诈硬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