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厚重、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深海底,偶尔被模糊的光影和破碎的声音搅动。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低沉的交谈声……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听不真切。剧烈的灼痛感,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从左手腕的伤痕蔓延至西肢百骸,尤其是脊柱的位置,仿佛有一道熔岩的裂缝在燃烧。还有……一种奇异的、细微的麻痒感,在指尖、在皮肤下、在神经末梢……像无数微小的电流在无声地窜动。
林薇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她像是在一场漫长而痛苦的蜕变中挣扎,每一次试图挣脱黑暗的束缚,都被那无处不在的剧痛和麻痒拖回深渊。
首到一股清凉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柔和气流,如同温润的溪水,缓缓注入她灼痛的神经。那感觉……像是某种极其精微的魔法?不,又不太一样。更温和,更……技术化?
黑暗的堤坝被这股清凉的力量撬开了一丝缝隙。
意识如同退潮般缓缓回归。沉重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
刺眼的白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模糊的视野才逐渐清晰。
纯白的天花板。柔和的魔法光源(形状像漂浮的蒲公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淡淡草药的混合气味。她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白色薄被。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凉药香的绷带,但下面那圈焦黑的伤痕带来的灼痛感,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了,变得可以忍受。
最让她惊愕的是她的身体。神经接口贴片依旧在,但感觉……不同了。它不再是单纯的工具,更像是身体延伸的一部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房间内微弱的电流流动——天花板上光源的稳定脉冲,墙角一台造型古朴的魔法仪器内部水晶的能量波动,甚至……窗外远处城市电网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嗡鸣。那细微的麻痒感,正是来自这些无处不在的电磁场与她的神经末梢产生的微妙共鸣。
她尝试着动了动左手的手指。指尖划过被单,一缕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蓝色电弧,如同调皮的精灵,“噼啪”一声在指尖跳跃了一下,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林薇愣住了。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看着自己的指尖。这不是幻觉。
“你醒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薇猛地转头。德拉科·马尔福坐在一张高背扶手椅上,位置离她的床不远不近。他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长袍,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和同色系长裤,铂金色的短发……不,现在应该说是灰白色的短发,在魔法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尤其是左鬓那一片,尤为明显。他脸色依旧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如同经历风暴后沉淀的深海,深邃、平静,少了往日的锐利与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手里没有魔杖,而是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茶。刚才那股清凉的气流,似乎正是从这杯药茶中散发出来的。
“感觉怎么样?”德拉科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在林薇缠着绷带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的身体透支很严重。圣芒戈最好的治疗师和AID顶尖的医疗组联合会诊了三天,才把你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神经接口过载烧毁了部分回路,但……似乎也引发了某种未知的适应性进化。”他的目光扫过林薇刚才闪过电弧的指尖。
“圣芒戈?”林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坐起来,后背和脊柱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
“别乱动。”德拉科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却没有伸手扶她,只是拿起那个银杯,递到她唇边。“喝掉。稳定神经,抑制排异反应。”
林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灰白的发丝和眼底的疲惫如此清晰。她迟疑了一下,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药茶。一股清凉、微苦、又带着奇异回甘的液体滑入喉咙,瞬间抚平了喉头的干涩和神经的灼痛感,那股细微的电流麻痒感也似乎平复了许多。
“诺特……”她喝完药茶,艰难地开口。
“死了。”德拉科收回杯子,放回托盘,动作优雅依旧,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在伦敦塔桥顶,自毁了他的机械义眼。尸骨无存。”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林薇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是释然?还是更深的沉重?诺特兄妹的悲剧,如同沉重的枷锁,即使随着死亡消散,留下的阴影依旧浓重。
“伦敦……”
“瘟疫解除了。伤亡……很大。”德拉科的声音低沉了些许,“但避免了最坏的结果。赫敏……”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格兰杰部长,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正在全力推动《有限接触协议》的正式签署。魔法界的存在……己经无法再隐瞒了。麻瓜高层反应激烈,恐慌在蔓延,但重建和谈判己经开始。”他灰蓝色的眼眸看向林薇,“你和你父亲在维斯塔兰找到的证据,还有艾琳的日志,是推动这一切的关键。”
林薇沉默着。她想起了那张童年照片,想起了录像带里母亲空洞的眼神,想起了父亲绝望的哭嚎。真相带来的不仅是解脱,还有沉重的责任和难以愈合的伤痕。
“我父亲……”
“他没事。惊吓过度,有些记忆混乱。AID的心理专家在跟进。他坚持要等你醒来。”德拉科顿了顿,补充道,“你母亲……也知道了部分真相。情绪不太稳定。”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城市复苏的嘈杂声音。
“你……”林薇的目光落在德拉科灰白的鬓角上,那刺眼的颜色像一道无声的伤疤,“你的头发……”
德拉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那片灰白,动作极其轻微。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自嘲:“一点……小小的代价。强行引导霍格沃茨的魔力洪流,又超负荷召唤守护神,总得付出点什么。马尔福家的魔力血脉,没那么容易被透支击垮。”他避开了守护神是为了救卢娜的事实,语气轻描淡写,但那灰白如同无声的勋章,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惨烈。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卢娜·洛夫古德抱着一大捧颜色极其梦幻、散发着柔和星光的魔法花卉(像是会发光的蒲公英和微型星云的混合体)飘了进来。她七彩的辫子上别着崭新的齿轮发卡,AR眼镜的镜片闪烁着欢快的数据流。
“噢!你终于醒啦!”卢娜的声音空灵依旧,带着由衷的喜悦。她将花束放在林薇床边,花朵散发的星光立刻将纯白的病房点缀得如梦似幻。“泡泡说你的‘种子’发芽了!长出了一根漂亮的银色小藤蔓!”她指着林薇的手腕,仿佛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林薇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只有厚厚的绷带。
德拉科无奈地叹了口气:“洛夫古德,这里是圣芒戈,不是你的神奇动物实验室。”
“本来就是嘛!”卢娜不服气地嘟囔,随即注意力又被林薇吸引了,“感觉怎么样?能控制那些‘小电流’了吗?泡泡可羡慕了,它背上的线圈最近总想放电,被我按住了。”她怀里的机械嗅嗅泡泡探出小脑袋,冲着林薇吱吱叫了两声,小眼睛亮晶晶的。
林薇尝试着集中精神,看向床头柜上的银质托盘。指尖那种细微的麻痒感再次出现。她意念微动。
滋啦!
一缕比刚才更清晰、更稳定的蓝色电弧从她指尖跃出,精准地击打在托盘边缘!
托盘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卢娜开心地拍手:“看吧!我就说!”
德拉科的灰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他深深看了林薇一眼,没说什么。
“对了!”卢娜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她那个仿佛无底洞般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林薇,“赫敏让我带给你的。她说……‘新纪元需要新工具’。”
林薇疑惑地接过,拆开层层包裹。里面是一个造型极其流畅、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银白色金属手环。手环表面没有任何按钮,只有几道极其细微的能量流动纹路。内侧紧贴皮肤的位置,镶嵌着一排微型接口,与她神经接口贴片的制式完美匹配。
“神经接口魔杖原型机。”德拉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奥利凡德之孙和AID技术部联合赶制的。它不引导传统魔法,而是将你的神经指令转化为可控的……嗯……‘电流魔法’?或者按洛夫古德的说法,是‘种子之力’。”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试试?”
林薇深吸一口气,将手环扣在右手腕上。手环自动调节贴合,内侧的微型接口与她太阳穴下的神经接口贴片瞬间建立了无线连接!一股熟悉的、如同身体延伸的掌控感传来!
她集中精神,意念锁定床头柜上那个空了的银杯。
没有咒语,没有挥杖。只有意念流转。
滋——嗡!
一道稳定、纤细、如同蓝色激光般的电流束,瞬间从她指尖射出,精准地击打在银杯上!
银杯没有移动,但杯壁上瞬间浮现出一层细密的、跳跃的蓝色电网,发出低沉的嗡鸣!持续了大约三秒钟,电流消失,杯壁依旧光亮如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薇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那个完好无损却刚刚被电流包裹的银杯,琥珀色的瞳孔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种全新的、充满力量的光芒。排斥魔法的绝缘体,却在科技与意志的交汇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力量之路!
“酷!”卢娜惊叹。
德拉科看着林薇眼中那簇新生的火焰,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悄然融化着冰封的深海。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走向门口:“你还需要休息。格兰杰部长下午会亲自过来。关于《有限接触协议》,以及……你未来的位置。”他停在门口,没有回头,“另外,你的轮椅到了。在走廊。”
“轮椅?”林薇皱眉。
德拉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很快,一名穿着圣芒戈制服的年轻治疗师推着一台造型独特的悬浮轮椅走了进来。轮椅线条流畅,银灰色金属骨架,座位和靠背是舒适的记忆材质。最奇特的是,它没有任何可见的驱动装置,仿佛凭空悬浮在地面上。
“林薇小姐,这是马尔福先生为您定制的。”年轻治疗师恭敬地说,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融合了反重力咒和……呃……麻瓜的磁悬浮技术?他说……‘既然暂时飞不起来,那就先滑着吧’。” 治疗师模仿着德拉科那标志性的冷淡语调,惟妙惟肖。
林薇看着那台悬浮轮椅,再看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和依旧隐隐作痛的脊柱,又想起德拉科离开时那略显僵硬的步伐和他灰白的鬓角……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向来冷静的眼角漾开浅浅的涟漪。
“轮椅?”她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着新戴上的神经接口手环,一缕细小的蓝色电弧在指间欢快地跳跃了一下,“滑着就滑着吧。”
窗外,伦敦的天空依旧阴霾,但城市脉搏的跳动,透过无数细微的电流,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感知中。排斥是她的壳,电流是她的矛。新世界的画卷,才刚刚在她面前展开一角。而她,己然握住了描绘未来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