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宫中传来圣旨:由皇帝亲自主持,贺冷宫小厨房与御前课堂成效,择日设宴,群臣后宫皆须列席。
程清清闻讯,一改平日随性装扮,着淡金宫袍,挽云髻,腰间束一枚新赐的龙纹玉佩,风姿绰约,却难掩心头几分警惕。
宴会设于乾清门外的长安殿,内外灯烛辉煌,红漆雕梁配以金丝瑞锦,似一座会讲活的宫廷博物馆。
程清清入殿之时,群臣禀立两侧,侍卫肃立,连宫女都被禁声。只有一抹熟悉的紫色,格外醒目——那是韩婉儿今日所着的凤紫霞裳。
韩婉儿自端坐上位,斜睨程清清,目光如同藏刀在笑:
“清清,今日这场盛宴,可别又只让我们喝茶不让吃菜。”
声调温柔,却透着丝丝试探。
程清清一笑行礼:“婉儿姐姐多虑,只是荐几道冷宫小厨房新创‘御前秘膳’,愿与群臣后宫共享。”
皇帝在侧颔首:“好。让郡主下厨,朕要尝尝这‘秘膳’何以服众。”
随侍官员在场,程清清轻移步履,来到御膳房入口。
百余名御厨与宫女立于两侧,屏气凝神。
她取出自家小厨房携带的冰壶玉露,一碗白瓷盏中,晶莹如露,添有薄荷与金丝白果。
“此膳清凉解暑,亦可养心安神。”
程清清高声宣读配方。
她先让数位体质偏热之官员试尝,果然有人面露清爽之色;
继而让几位喜甜者尝之,却眉头微蹙,无奈摇头。
韩婉儿见状,唇角微扬:“郡主此膳分明只合热性者,竟只略施小试,便己挑出多位体质相异之人。”
程清清淡然:“宫中上位之人,自当因材施膳。若只推一方,岂不恋栈偏门?此为‘试心之术’,亦可试友之诚。”
群臣暗惊,这是堂堂皇宴,竟先行一番体质考验。韩婉儿面色微变,收敛笑意。
宴会转场,程清清上桌第二道菜式——铜锣烧蜜扎。
数张铜锣大小的米饼,中束野蜂蜜与枸杞,蓬松软糯,甜而不腻。
她分递赐食箸,淡声道:“此乃冷宫新法,听闻宫中各人都爱甜,先细品一口,再论后事。”
众人或轻囊轻尝,或大嚼大咽,却皆未察其内玄机。
待最后,程清清揭开机关:
铜锣烧饼心处暗藏少量微辛“辣椒蜜渍”,
试探之意在于:“尝砂糖不会咳,但怕辣者浮躁;勇以火试者,可为我军需之良将。”
在座数位勋贵叶然起咳,面色绯红。
韩婉儿睥睨众人后,轻抿一口,不动声色。
程清清含笑:“姐姐怕是昨夜新入昌平宫的唐门香料馆新货未稳?”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唐门香料馆近来频向后宫送礼。韩婉儿神色僵却无言。
接着上桌的是血肠摆剑——将鸭血与猪油灌制,切成剑形,一旁佐以姜末与香葱,可温中补血、醒酒解膻。
程清清亲自点出:“此菜乃宫中武将最爱,饮后可壮气力,醒后可保清醒。
令群臣以此试权:权者当为舍前利后;识时当为扶危救困。”
众位武将及重臣陆续尝食,或咂嘴称赞,或眉头一挑。
韩婉儿依旧稳坐,轻声对侍女道:“此味虽重,却能激人斗志——真不知郡主此举,是歌颂权者,还是点刃于人?”
夜幕低垂,当最后一道“血肠摆剑”被撤下,众人方才松一口气。
然而,程清清却面不改色,目光落在宴桌剩余的一块血肠剑形上。
她轻轻将那块血肠拨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其中纹理。
忽然,她伸出银簪,轻轻挑起一处,惊见一枚细小如蠕的暗针。
只见暗针通体青黑,通体刻有极细的凤纹,该是来自南疆工匠所用的“凤影毒针”——能快速渗入血液,缓缓侵蚀中毒者心脏,却难以被察觉。
此乃传闻中东厂与唐门秘药行合作的凶器。
程清清轻声一叹,转头对身旁刚欲举杯的李长安低语:“殿下,请留步。这针非凡毒,恐是专为今晚之宴所备。”
见他目光一凝,她轻拈暗针,转向群臣举起:“各位,席间似有人欲借膳试毒。若此行不警觉,恐连太子殿下与诸位也将落入他人长枪之下。”
宴内一时鸦雀,众人面色大变。
韩婉儿双眉紧锁,一抿朱唇,未发一言;太监与侍卫瞬间拉出多名御厨与宫女审问。
程清清掷声道:“先将送上本宴的所有菜品、香料与餐具一并封存,任何未经过‘冷宫小厨房’审批的入宴物品,皆可疑。”
被点名的御厨们面露难色,纷纷申辩:“郡主,此毒针必非我等所为!此宴由御膳房统一分发,根本不该有任何玄妙之物!”
韩婉儿站起,一步跨前,笑道:“郡主此言,恐怕要连累御膳房众卿不浅。”
她转向皇帝,语气乖巧:“陛下,若真有毒计,请先行断定源头。”神情却如冰刃般寒冽。
李长安沉声道:“所有分发入宴之物,皆须由本殿监查。既然这暗针出自餐肴,则必有人在‘监味’环节动手脚。”
他说罢,下令御前监与内务府联手彻查今晚御膳房及相关宫人。
程清清面含微笑,心中却知:今晚之针,必出于他者,韩婉儿之手更或太皇太后后院幕后布局?此毒针之阴谋,己远超二人之争,或首指整个皇城权斗之最暗角落。
席散后,程清清与苏莲香、小宋悄然离席。她一边步行至御膳房,一边低声与两人商议:
“此针既在血肠内,则必有人私下送入腌制环节。我们需前往‘一号腌制局’,那处最为隐蔽,夜更审查,可找到嫌疑。”
三人披着夜色迅速潜入御膳房后室。月色如水,墙阴如墨。
墙角数位夜班宫女正打着瞌睡。苏莲香抽出随身携带的“夜行符”,一圈风烟过后,三人影子轻如风,翻墙入院。
在一号腌制局后门,程清清手按令牌,小宋一推门即开。室内数名内监与御厨正熟练腌制血肠。程清清紧随其后,目光在半明半暗中锁定一人——那人抬手拈起一枚暗针,准备插入下一批腊味之中。
“当场拿下!”程清清低喝,一挥竹简示意苏莲香与小宋合力,疾如闪电将手持暗针者拘押。那人惊呼:“郡主……放我!”却被一把笤帚打翻在地。
押回冷宫偏殿,程清清当众点燃油灯,将那名内监摁入桌前,厉声质问:“此针从何而来?供你毒我卿谁?”男子面色狰狞,低声颤抖:“…是韩妃宫中人……传我命令的……不敢再说……”
程清清一记眼神将韩婉儿宫中几名妃子画像暗示苏莲香录下细节。此人被逼得顔色刷白,又道:“你去问婉儿,她若不从,便去问主子赐宴之人!”
程清清抬手一掌拍碎那支凤纹黑针,冷声道:“既指向韩婉儿,便有更深之事。明日便要在‘宫中堂议’上,宴舍此案,让众人见真相!”
翌日正殿早朝,皇帝神色凝重,程清清身披钦差朝服,步入大殿。她将昨日所获暗针与嫌疑人押至御案之下,大声宣布:
“臣女奉圣旨,现揭昨夜御膳刺杀之局——血肠中暗针,正指向韩婉儿宫中!列位可有异议?”
朝中群臣纷纷哗然,御史大人登高弹劾:“若属实,此乃妃嫔之争,岂可坐视不理!”韩婉儿面色瞬变,却依旧举手求言:
“郡主此断,恐未得确证。此针虽指韩妃人手,却未免有人栽赃;臣请再审御膳房、后厨及小厨房取样,以正视听。”
程清清回以冷笑:“诸位若只是怀疑,可来尝我的锅气饭,但此针与嫌疑人己当堂现形,今日不揭,何时揭?”
皇帝端坐龙榻,目光转向韩婉儿与程清清,缓缓道:
“此案攸关后宫与廷臣安危,朕罢朝后将再审此局。汝等今可退下,待本皇复牌。”
众人退朝,满殿气氛沉重。韩婉儿步出殿门,回头冷冷看程清清一眼,口角微扬却无声。
夜深人静时,程清清独自回到冷宫。她手中握着己折断的凤纹暗针,轻敲指尖,唇角浮起一抹冷意:
“这只是第一针;背后之人,才真正埋下更深的藏刀。下一个破局,就看谁笑得更甜,藏刀更深。”
小宋与花儿在旁稍显疲惫,小宋抖抖手肘:“主子,咱们要不要先熬碗鸡汤暖身?”
程清清抬头,眼里却闪着寒光:
“先铺好后路,再煲鸡汤;先破此针局,再添新菜式——冷宫小厨房可以卖饭,也能卖命。”
月下,暗针残片如同夜雾,昭示更大权谋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