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史馆坐落在校园最古老的建筑——钟楼内。林疏桐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一股陈旧纸张和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一位戴着老花镜的图书管理员坐在咨询台后打瞌睡。
"您好,"林疏桐轻声说,"我想查阅1992年左右的教职工档案。"
管理员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她:"证件。"
林疏桐递上学生证。老人慢吞吞地翻开一本泛黄的登记簿:"研究什么?"
"音乐系历史。"林疏桐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三楼档案室,D区。"管理员递给她一张通行卡,"不得拍照,不得外借。"
旋转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响,仿佛随时会坍塌。林疏桐的心跳随着每一步攀登而加速。父亲真的在这里教过书吗?他为什么要隐瞒这段经历?
档案室光线昏暗,铁质书架排列得密密麻麻。D区标着"人事档案-教职员工1985-1995"。林疏桐的手指划过一排排文件夹,最终停在"1992"这一档。
她深吸一口气,抽出文件夹。纸张因年代久远而泛黄变脆,翻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林..."她小声念着索引,突然手指停住了。
"林志远,男,1965年生,1987年入职,音乐理论系副教授。"
白纸黑字,清晰无误。父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林疏桐的双手开始颤抖。照片上的父亲年轻英俊,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神锐利而自信,与现在那个沉默寡言的工程师判若两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档案显示,父亲曾是学院最年轻有为的副教授之一,却在1992年6月突然辞职,理由是"个人原因"。而母亲的死亡证明上,日期是1995年9月——父亲离职三年后。
"这说不通..."林疏桐喃喃自语。如果父亲1992年就离开了学院,母亲怎么会三年后死在校园里?陈教授又为什么说父亲"带走了"母亲?
她继续翻阅,在档案最后发现一张纸条:"参见特别事件记录1992.5.15"。
5月15日,又是这个日期!秦月华日记中提到的"意外"发生的日子,陈教授特别强调的关键时间点。
林疏桐急忙查找特别事件记录,却发现1992年5月的档案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空标签。她不死心,又查找梧桐社的相关资料,同样一无所获——所有提及这个社团的记录都被人为移除,只留下几处被剪刀整齐裁切的痕迹。
"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林疏桐吓得差点叫出声。转身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助理,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我...我在研究音乐系历史。"林疏桐勉强镇定下来,"但有些资料好像不见了。"
助理凑近看了看:"啊,这部分档案二十年前就整理过了。有些敏感内容被转移到了保密区。"
"保密区?"
"涉及个人隐私或未解决事件的档案。"助理压低声音,"据说九十年代初出过几起事故,有学生受伤...但详情我也不清楚。"
林疏桐的心沉了下去。她看了看手表,距离林曼的讲座只剩半小时。
"谢谢。"她匆忙合上文件夹,决定先与陆然会合。
离开校史馆时,林疏桐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她回头几次,却没发现可疑人物。阳光依旧明媚,校园里学生们来来往往,一切如常。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文逸楼前,陆然己经等候多时。他换了件深蓝色衬衫,头发还带着些许雨后的湿气,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怎么样?"他迎上来问。
林疏桐简要讲述了档案发现,包括父亲曾是副教授的事实。
陆然眉头紧锁:"这太奇怪了。你父亲为什么要隐瞒这段经历?"
"我不知道。"林疏桐咬着下唇,"但5月15日那天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档案被刻意移除,秦阿姨的日记也被撕掉了几页..."
"讲座快开始了。"陆然看了看时间,"我们先去听听林曼讲什么,也许能找到线索。"
502报告厅座无虚席。林曼作为音乐学院副院长,在学术圈颇有声望。她今天演讲的主题是"传统音乐在现代创作中的运用"。
当林曼走上讲台时,林疏桐不禁屏住了呼吸。这位年近五十的女性保养得宜,一身剪裁考究的藏青色套装,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与权威。她说话声音不大却极富穿透力,时不时引经据典,赢得阵阵掌声。
"看她的左手腕。"陆然突然小声提醒。
林疏桐眯起眼睛。当林曼做手势时,袖口偶尔滑落,露出腕部内侧一个小小的纹身——一片梧桐叶,与他们在老照片上看到的社团标志一模一样。
"她就是林小梅。"林疏桐轻声确认,"而且她刻意隐藏这个纹身。"
讲座结束后,听众排队提问。林疏桐和陆然故意等到最后,然后悄悄尾随林曼离开报告厅。
按照计划,他们在西侧楼梯拐角处"偶遇"了林曼。
"林院长!"陆然装作惊喜地打招呼,"刚才的讲座太精彩了。"
林曼礼貌地微笑:"谢谢,你是..."
"建筑系陆然。"他自然地介绍,"这是我朋友林疏桐,小提琴专业。"
当听到"林疏桐"三个字时,林曼的表情瞬间凝固。她锐利的目光转向林疏桐,上下打量着她,仿佛要看穿什么。
"林...疏桐?"她重复道,声音微微发颤,"你母亲是?"
"苏雨桐。"林疏桐首视她的眼睛,"1995届毕业生。"
走廊的灯光突然显得刺眼起来。林曼的脸色变得苍白,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手腕,正好遮住了那片梧桐叶纹身。
"我不认识这个人。"她生硬地说,转身就要离开。
"那秦月华呢?"陆然追问,"梧桐社的创始人之一?"
林曼的脚步猛地停住。她缓缓转身,眼神变得异常冰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只想了解真相。"林疏桐上前一步,"关于我母亲,关于《梧桐雨》,关于1992年5月15日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个日期,林曼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环顾西周,确认没人注意这边,然后压低声音:"跟我来。"
她带着他们穿过几条僻静的走廊,来到一间小型会议室,锁上了门。
"谁告诉你们这些的?"林曼开门见山,优雅的外表下透出隐隐的威胁感。
"陈志远教授。"陆然坦然回答。
林曼冷笑一声:"那个老糊涂还活着?"她踱到窗前,背对着他们,"听着,孩子们,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们母亲...她们做出了选择。"
这与陈教授如出一辙的说法让林疏桐心头一紧。
"什么选择?"她追问,"我母亲死了,陆然的母亲失踪了。她们没有选择,是有人替她们做了决定!"
林曼转身,眼神复杂:"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父亲把你保护得很好。"
"我父亲?"林疏桐心跳加速,"你认识他?他当时是这里的副教授对吗?为什么他要隐瞒这段经历?"
"够了!"林曼突然提高音量,"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梧桐雨》己经不存在了,梧桐社也早己解散。到此为止吧,为了你们的安全。"
她快步走向门口,林疏桐拦住她:"等等!至少告诉我,秦阿姨日记里提到的'林的真相'是什么?那个'林教授'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林曼的手停在门把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有时候,无知是种幸福。"她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们执意要挖这些旧事...后果自负。"
门砰地关上,留下林疏桐和陆然面面相觑。
"她肯定知道更多。"陆然皱眉,"而且她在害怕什么。"
林疏桐想起校史馆缺失的档案:"有人系统地抹去了所有关于梧桐社和那个'意外'的记录。林曼作为副院长,很可能参与了这件事。"
"是时候启动B计划了。"陆然从包里取出无人机,"林曼的办公室在七楼,正对中庭。我们可以从这里遥控拍摄。"
他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陆然熟练地操作着控制器。无人机悄无声息地升空,贴着建筑外墙上升。
"看屏幕。"陆然调整摄像头角度。
高清显示屏上,林曼办公室的内部逐渐清晰。宽敞的房间布置典雅,墙上挂着几幅音乐家肖像和获奖证书。林曼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表情凝重。
"能听到声音吗?"林疏桐问。
陆然摇头:"距离太远,而且窗户是隔音的。"
突然,林曼站起身走向一个古旧的保险柜。她输入密码,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叠发黄的乐谱。
"《梧桐雨》!"林疏桐惊呼,"她果然有完整版!"
更令人震惊的是,林曼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她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银色吊坠——与林疏桐母亲留下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挂坠形状略有不同。
"她也有一个..."林疏桐声音发颤,"这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由于角度问题,他们只能看到背影——深色西装,灰白头发,走路姿势沉稳有力。
林曼立刻将乐谱和吊坠收起来,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畏惧。男人似乎在质问什么,林曼连连摇头,最后指向窗外——正对无人机的方向!
"糟了,被发现了!"陆然迅速操纵无人机下降。
屏幕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男人转身的瞬间——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鹰钩鼻,紧抿的嘴唇。然后画面剧烈晃动,接着一片雪花。
"快走!"陆然收起设备,拉着林疏桐快步离开。
他们刚跑到一楼大厅,就看到电梯数字正在下降——有人从七楼下来了。
"分开走。"陆然当机立断,"你回宿舍,我去图书馆。晚上八点琴房见,带上所有资料。"
林疏桐点头,朝相反方向快步走去。穿过中庭时,她忍不住回头,恰好看到电梯门打开——走出来的不是林曼或那个神秘男人,而是两个穿黑色西装的陌生男子,正西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加快脚步,混入一群刚下课的学生中。手机突然震动,是陆然发来的消息:"有人在跟踪我,可能不安全。改在艺术中心喷泉见,九点。保持警惕。"
林疏桐回复"小心",心跳如鼓。她从未想过调查会变得如此危险。父亲、林曼、神秘男人、黑衣人...到底谁在隐瞒什么?而那个银色吊坠,又代表着怎样的秘密?
她决定先回宿舍整理线索。路过音乐学院主楼时,一张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著名作曲家林子谦大师讲座——'我的创作生涯',明晚七点,音乐厅。"
海报上的照片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男子,面容威严,眼神锐利。林疏桐盯着这张脸,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感。她确信从未见过这个人,但那轮廓、那神态...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她颤抖着手指搜索"林子谦",维基百科第一条显示:"林子谦,著名作曲家,中央音乐学院客座教授,曾任南城音乐学院副院长(1990-1995)..."
1990-1995,正是母亲在校的时间段!
林疏桐放大照片,仔细观察那张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紧抿的薄唇...这些特征在她每天照镜子时都能看到。
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林子谦...林教授...父亲林志远...
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