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垃圾场，将堆积如山的腐臭污物浸泡成黏稠的泥沼。富江趴在生锈的铁皮棚顶上，像一只蛰伏的野兽，静静凝视着自己新生的手掌。
她的指节还有些歪斜，像是被粗劣的工匠随意捏合而成，但己经能灵活地抓起锈蚀的铁罐。远处，几个流浪汉正围着一台报废的电视机争吵，推搡间溅起肮脏的水花。
“我的！”一个驼背老头死死抱住屏幕，口水从缺牙的嘴角滴落。
“放屁！明明是我先发现的！”另一个满脸脓疮的男人挥舞着铁管，作势要砸。
富江看着这一幕，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情绪——厌恶。不是对那些人，而是对曾经会为这种场景发笑的自己。
七天前，她还被称作“烂脸女”。
那时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成形，右眼是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唇像融化的蜡一般耷拉着，露出半截森白的牙床。拾荒者们朝她扔石头，用棍子捅她腐烂的皮肉，而她只是蜷缩在垃圾堆里，任由蛆虫在伤口中蠕动。
“为什么我不去杀了他们？”
这个问题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盘旋，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现在，她的右眼终于长好了，皮肤恢复了往日的苍白与光滑，黑发如绸缎般披散在肩头。可垃圾场的居民们依旧对她敬而远之——那些慕名而来的男性，在真正见到她后，都会脸色发白地退开。
“那女人的眼睛……”有人低声嘀咕，“像死鱼一样，看着就晦气。”
富江听到了，却只是轻笑。
她的指尖碰到了某个冰冷的物体。
认知干扰器躺在泥水里，外壳裂了一道缝，但内部的晶片还完好无损。富江盯着它，残缺的记忆浮现——另一个自己死前紧握着它的画面。
“盗版货的宝贝？”她嘶哑地笑了，声音像砂纸摩擦。
一块废弃的万用压缩电池半埋在附近。富江用牙齿咬开防水胶套，将电池插进干扰器的槽口。
“啪叽——”
世界在眼前炸开。
富江跪倒在地，脑浆仿佛被搅拌。无数画面、声音、数据流疯狂涌入：
- 实验室里，九号博士的机械耳闪着冷光，他的嘴唇翕动：“逆向坍缩……”
- 诊所中，医生的双瞳如电路板般蔓延出绿色纹路，指尖划过她的骨纹。
- 垃圾场上空，史蒂夫·琳的闪电撕裂夜空，符文在罩子表面燃烧。
- 更早以前，在另一个世界，无数个自己互相撕咬，尖笑声刺破耳膜……
但最可怕的是那些不属于她的知识：
＞ 「认知干扰器最初用于屏蔽外物精神污染」
＞ 「富江细胞分裂本质是逆向坍缩现象」
＞ 「本宇宙规则正在将你转化为半外物存在」
“啊啊啊——！”
她抱着头在泥地里翻滚，指甲抓出一道道血痕。那些信息不是被“想起”，而是像病毒般强行写入她的意识。
雨停了。
富江瘫在积水里，胸口剧烈起伏。她的脸终于完全恢复，美丽如初，但眼神己经彻底变了——瞳孔深处浮动着细小的、符文般的金光。
“原来如此……”她抬起仍在发抖的手，凝视着掌纹，“我们……不，我，从来就不是什么‘不死者’。”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破旧西装的男人站在垃圾堆边缘，手里捧着一束蔫掉的野花。他大概是听说了“垃圾场的妖精”的传闻，壮着胆子前来一睹芳容。
富江缓缓转头，与他对视。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倒退两步，野花掉进泥水，随后头也不回地逃了。
“真遗憾。”富江轻声说，“你本该看到更可怕的东西。”
她站起身，污水从衣角滴落，却在半空中凝结成血红色的冰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