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的雨季终于结束，但潮湿与腐朽的气息仍黏在空气中，像一层看不见的霉菌。富江蜷缩在一辆报废的卡车车厢里，锈蚀的铁皮上爬满暗绿色的苔藓，雨水从缝隙中渗出，在车厢地板上汇成浑浊的小水洼。
她的右臂搭在膝盖上，五指痉挛般抽搐着，皮肤下的血管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认知干扰器**己经和她的血肉长在一起，晶片与神经末梢交织，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金色纹路。此刻，它正发烫，烫得仿佛要把骨头熔穿。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富江用左手抠挠着装置边缘，指甲带出细小的血丝。疼痛让她想起那个雨夜——另一个自己是如何在罩子里化为灰烬的。
车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几个瘦小的影子在晨曦中晃动，像一群谨慎的野猫。他们是垃圾场的"原住民"——那些靠捡剩饭活下来的流浪儿，皮肤上永远带着淤青和结痂的伤口。
"喂……"
一个扎着脏辫的女孩鼓起勇气靠近，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面包。面包表面长着可疑的绿色斑点，但女孩捧着它的样子像在献上珍宝。
"你、你要不要吃？"
富江抬起眼。女孩的脸颊凹陷，胳膊上满是蚊虫叮咬的痕迹，但眼睛亮得惊人。按照过去的性子，富江会把这小鬼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但现在，她只是摇了摇头。
"你们吃吧。"
女孩愣了一下，突然把面包扔进车厢，转身就跑。她的同伴们爆发出一阵窃笑。
"她真的是吗？"
"我奶奶说她是被男人砍了手的疯子……"
富江听着这些童言无忌的议论，嘴角扯了扯。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皮肤下的肌肉正不自然地蠕动，像有一窝蛇在血管里游走。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垃圾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富江靠在车厢阴影里，观察那些流浪儿在空地上玩耍。他们用木棍戳刺画在墙上的怪物涂鸦，玩着一种叫"打外物"的游戏。
"我是守护网的超级英雄！"一个男孩挥舞着树枝，"看我的闪电拳！"
"你作弊！A级特工才能用闪电！"
孩子们嬉闹的声音让富江恍惚。她看到无数个记忆中的"自己"——她们也曾这样互相追逐、撕咬，把对方的血肉当作成长的养分。
右臂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
她咬住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整条手臂像被无形的刀切割，从肩膀到指尖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没有流血，只有一团团珍珠色的物质在裂缝中蠕动，如同蛆虫啃食腐肉。
三天后的午夜，富江被一种诡异的"滋滋"声惊醒。
她的右臂齐肩断裂，掉在车厢地板上，像一条垂死的鱼般弹跳着。断口处没有血液，只有丝状的银色物质在空气中飘荡，像蛛丝，又像某种未知的神经束。
更可怕的是，那条断臂正在变形。
手指膨胀又收缩，皮肤下凸起游走的肿块，最后整条手臂蜷缩成一团肉球，表面浮现出模糊的五官轮廓——一个新的富江正在诞生。
"不……"
富江踉跄着后退，左手抓起滚落在一旁的认知干扰器。肉球己经长出了头发，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嘴蠕动着，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太了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这个新生的自己会继承所有暴虐的本能，却不会有她如今的"异常"。那些脑中的知识，那些陌生的情感，都将被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取代。
晨雾笼罩垃圾场时，富江做出了决定。
她蹲下身，将干扰器贴近那团蠕动的肉球。"你想要这个吗？"
肉球的表面立刻凸起，伸出一条黏糊糊的触须，贪婪地缠上装置。
"那就给你吧。"
富江猛地将干扰器按进肉球尚未成形的胸口！
"咕啊啊啊——"
肉球发出凄厉的嚎叫，新生的皮肤下透出诡异的蓝光。整个车厢都在震颤，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富江知道那东西暂时动不了——干扰器正在改写它的认知结构。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数周的垃圾场。流浪儿们还在熟睡，浑然不觉几米外正诞生着一个怪物。而她自己断裂的肩膀处，愈合的速度慢得惊人，只有几丝银色的神经束在断口处蠕动。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时，富江己经站在垃圾场边缘。
她回头望去，那个嵌着干扰器的"自己"正疯狂扭动着，将车厢撞得砰砰作响。某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情绪。
"再见了，小怪物。"
富江转身没入浓雾，左手指尖无意识地着右肩断口。那里残留着一小块晶片碎片，正随着脉搏微微发烫，像一颗即将萌芽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