碣石峡的风雪比南皮更烈，袁熙勒住瘸腿的战马时，后颈己结满冰棱。身后传来蹋顿亲卫的呼喝，狼头大旗在峡谷口若隐若现——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辽西营寨，林缚使者递来的密信封口还带着南皮的暖香，如今那信笺早被雪水浸成碎末，混着马鞍下渗出的血污。
“主公，峡北有炊烟！”亲卫队长指着崖壁缝隙，那里果然飘着几缕淡青色的烟。袁熙瞳孔骤缩——林缚曾说过，碣石峡北麓有废弃的汉营，可藏千兵。他猛地抽刀砍向马臀，瘸马哀鸣着撞开半人高的雪堆，蹄下忽然传来“咔嚓”脆响——冰层下竟埋着削尖的枣木尖桩，桩头涂着暗褐色的毒汁。
“林缚！”袁熙嘶吼着跌落马下，毒汁顺着腿伤迅速蔓延。峡谷两侧的崖顶突然滚下巨石，积雪被震得冲天而起，露出缚甲营弩手们裹着白毡的身影。弩箭破空声中，蹋顿的先头骑兵连人带马钉在冰壁上，狼头纛旗被弩箭射穿，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招魂幡。
南皮方向，林缚与曹操并辔行至无终县。探马飞报碣石峡伏杀成功，曹操抚掌大笑，马鞭指向辽西方向：“元缚这‘请君入瓮’之计，比当年乐毅破齐更妙！”他忽然勒马，看向林缚腰间的“邺”字玉佩，“只是袁熙一死，蹋顿必倾巢来犯，玄菟道的公孙康……”
话音未落，陈登快马追来，手中羽檄上的朱印尚未干透：“明公，公孙康遣使者至，说‘粮队遇雪，暂屯玄菟关’，并附来这物。”木匣里躺着半枚断箭，箭杆刻着“蹋顿”二字，箭羽却染着辽东特有的朱漆——这是公孙康示意“己截杀蹋顿使者”的信物。
林缚将断箭抛入雪地，目光扫过曹操麾下将领狐疑的眼神。郭嘉不知何时己到近前，袖中滑出一卷绢纸：“明公请看，这是鲜于辅从渔阳送来的‘辽东布防图’，”他用银簪指着图上玄菟关的标记，“那里藏着公孙康的‘飞熊军’，清一色的辽东铁骑。”
曹操脸色微变，勒马转向林缚：“林缚可知此事？”
“略知一二。”林缚从鞍袋里取出另一封密信，信末公孙康的朱批旁画着一柄歪斜的铁砧——正是百口铁匠安全抵达的暗记，“公孙康用三百斤筋角换百口匠人，看似赚了，实则……”他顿了顿，看向远处燕山山脉的阴影，“那些匠人里，有我邺城工坊的‘淬火师傅’，早己在玄菟关的兵器坊埋下引线。”
郭嘉忽然咳嗽起来，绢帕掩住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引线？莫不是‘震天雷’的引线？”
林缚不置可否，催马前行。雪粒打在披风上沙沙作响，他想起三日前密工司呈上的“震天雷”样品——陶罐里塞满硫磺与硝石，投石机发射后能炸塌三丈城墙。此刻，那百口匠人想必己在玄菟关的兵器库里，将“震天雷”伪装成寻常的铁疙瘩。
行至滦水河畔，前方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探马再次回报：“启禀二位明公，蹋顿主力己至碣石峡口，正与我军伏兵混战！”曹操拔出佩剑，剑身映出林缚冰冷的侧脸：“元缚可愿与孤共击蹋顿？”
“固所愿也。”林缚按紧腰间玉佩，玉质的冰凉触感顺着掌心蔓延。他看向河对岸的密林，那里隐约有旌旗晃动——那是他暗中部署的江东左军，周普正率千余骑兵等候信号。
忽然间，玄菟关方向腾起一团火光，紧接着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曹操猛地勒马：“那是……”
“是公孙康的‘飞熊军’。”林缚嘴角扬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大概是想试试，我送的‘铁疙瘩’好不好用。”
话音未落，又一阵爆炸声响彻雪原，玄菟关的方向火光冲天。蹋顿的探骑仓皇奔回，马蹄在冰面上打滑：“单于！玄菟关……关墙塌了！汉军从里面杀出来了！”
蹋顿正在碣石峡口指挥攻城，闻言如遭雷击。他回头望向辽东方向，只见玄菟关的烽火台己被火光吞噬，而更远处的襄平城头，公孙康正披着狐裘，慢悠悠地展开林缚的回信——信里除了“祝君旗开得胜”的客套话，还附了一张图，图上画着如何用“震天雷”炸毁乌桓的粮草囤积点。
“中计了！”蹋顿怒吼着挥刀砍断帅旗，狼头旗幡落在雪地里，被马蹄踏成肉泥。就在此时，林缚的破甲弩手从峡谷两侧现身，十二支连弩齐发，箭羽上的“邺”字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精准射向蹋顿亲卫的咽喉。
曹操趁机挥军掩杀，虎豹骑的马蹄踏碎冰面，喊杀声震落崖壁积雪。林缚勒住马缰，看着蹋顿的阵型在箭雨与铁骑冲击下崩溃，忽然对身旁的陈登低语：“告诉周普，该去‘捡’袁熙的残部了。”
陈登颔首，策马离去。林缚抬头望向玄菟关的火光，那里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公孙康麾下“飞熊军”的呼号——他们正举着“曹”字大旗，清扫蹋顿残部。这出“借刀杀人”的戏码，终究是按他的剧本上演了。
曹操驰马来到他身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林缚此计，孤不如也！”他忽然注意到林缚腰间的玉佩少了一角，“这玉……”
“方才冲锋时，被流矢崩掉的。”林缚抚摸着玉佩的缺角，那里露出温润的玉芯，“不过也好，残缺些，反倒更合这乱世。”
雪渐渐停了，月光洒在碣石峡的尸骸上。袁熙的尸体被冻在枣木尖桩旁，睁着眼望着辽东方向，那里公孙康的旗帜正缓缓升起。而在更南的南皮城，密工司的匠人正在赶制新的“震天雷”，陶罐上刻着“邺工卯”的字号，准备送往玄菟关——那里即将成为林缚控制辽东的新据点。
林缚调转马头，看向曹操帅帐方向。郭嘉正站在帐前，望着碣石上的残雪，手中把玩着半枚从袁熙尸身上找到的玉佩——那是袁买送给袁熙的信物，如今与林缚腰间的玉佩恰好能拼合完整。寒风吹过郭嘉的袍袖，他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雪原上飘远，宛如一声无人听懂的谶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