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夫城的惊天绝杀带来的狂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散尽，便被英乙联赛残酷的“三天一战”车轮战碾得粉碎。索尔福德城没有时间庆祝，没有时间回味那戏剧性的一掷，更没有时间细品管理层和教练组脸上的震惊与后怕。大巴载着疲惫却带着三分满足的队伍星夜兼程，迎接他们的是下一座球场、下一群虎视眈眈的对手、以及积分榜上依旧严峻的升级形势。
然而，在俱乐部权力核心的会议室里，那枚“手榴弹”界外球的回响却远未平息。
卡迪夫城赛后次日清晨，索尔福德城高层战略会议室里。
巨大的屏幕上反复播放着那个决定性的瞬间：铁牛化身人形投石机，皮球化作撕裂空气的炮弹，精准砸向邓肯头顶，球网剧烈颤抖。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亢奋后的余悸。
足球总监保罗·史密斯指着屏幕，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先生们，数据出来了。那球的初速，68公里/小时！这根本不是扔界外球，这是发射了一枚中程导弹！而且你们看落点，” 他放大画面，“禁区里多少人？他硬是找到了那个唯一能把球‘顶’进去的点——哈吉的天灵盖！这需要什么样的力量、精度和…疯子一样的决断力？”
CEO马丁·爱德华兹揉着太阳穴：“力量？精度？这些我们都知道他有！录像带里他一个人放倒三个的画面还不够震撼吗？问题在于，” 他猛地敲了敲桌子，环视贝克汉姆和内维尔，“我们怎么用他？！瑞恩把他按在板凳上90分钟，最后几秒扔上去当‘人肉投石车’，居然他妈的奏效了！但这正常吗？可持续吗？我们买的是一个能改变战局的球星，不是一件只能在最后关头赌运气的秘密武器！”
加里·内维尔一首沉默地看着回放，此刻接口，语气冷静而犀利：“马丁说到点子上了。赵是一把绝世好剑，但瑞恩·洛显然不是能用好这把剑的剑客。他看到了风险，只想着规避，却忽略了更大的可能性。卡迪夫城这一场，是运气，是赵个人能力的极致爆发，但绝不是战术的胜利，更不是可持续的模式。” 他看向贝克汉姆，“大卫，我们当初买他，看中的是他技术上或者能力上的无限可能，是他在约克城展现出的潜质。可现在呢？他在索尔福德像个局外人，像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雷。”
大卫·贝克汉姆目光从屏幕上收回，深邃的眼神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分量：“问题不在于剑，而在于执剑的手。我们拥有了一把能斩开任何荆棘的利刃，却找不到它的‘说明书’。”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真正的说明书在哪里？谁能真正理解他的多面性？谁能包容他带来的‘副作用’？谁能在他迷茫时指引他，在他爆发时信任他，在他犯错时…像父亲一样拉他一把，而不是像瑞恩那样把他塞进冷藏柜？”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答案，呼之欲出。
保罗·史密斯 深吸一口气：“威尔考克斯。只有他。从街头发现赵，带他进入职业足球，在他最不稳定的时候给予信任和保护，甚至在更衣室风暴后依然试图为他争取机会…他是唯一真正懂赵、也愿意为他承担责任的人。”
爱德华兹 眉头紧锁：“但瑞恩刚带队在卡迪夫拿了关键三分…现在换帅，舆论压力…”
内维尔果断地说道：“舆论？卡迪夫城的胜利是赵的个人英雄主义，不是瑞恩的战术功劳！三连败的压力刚缓口气，不趁现在换，难道等到附加赛关键战再让瑞恩把他按在板凳上赌运气吗？威尔考克斯熟悉英乙，熟悉赵，最重要的是，他有那份我们急需的、对赵的‘使用说明书’和…父辈般的信任！”
贝克汉姆站起身，一锤定音：
“联系威尔考克斯。现在。告诉他，索尔福德需要他，赵铁牛…更需要他。条件，让他开。瑞恩·洛的工作，到此为止。”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重启。
经历了一场客场的鏖战，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惫的铁牛，像往常一样，第一个踏着晨露走进了训练基地。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熟悉的草皮和泥土气息。昨夜的疲惫尚未完全消散，下一场比赛的压力又沉甸甸地压在肩头。瑞恩·洛那张冰冷而充满顾虑的脸，似乎还在眼前晃动。
他低着头，习惯性地走向器械区，准备开始独自的加练。靴子踩在湿漉漉的草皮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得让他心脏骤停的声音，穿透了薄雾，带着一种久违的、温和而坚定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嗨，伙计。”
铁牛猛地抬起头！
薄雾缭绕的训练场边线旁，站着一个身影。他穿着索尔福德城的训练外套，身形有些疲惫，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痕迹，鬓角似乎也多了些风霜。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在伦敦街头发现他、在约克城风雨中庇护他、在无数个训练日里鼓励他的眼睛，此刻正温和地、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他。
是威尔考克斯。
他就站在那里，像一棵历经风雨却依旧扎根深厚的老橡树。阳光艰难地穿透晨雾，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他伸出了一只手，姿态自然而熟悉，如同当年在伦敦那个破旧球场边，向那个迷茫而倔强的中国少年伸出的第一只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又仿佛形成了一个圆满的闭环。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迷茫和压力，在看到这个身影、听到这个声音、看到那只伸出的手的瞬间，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在铁牛心中轰然消融。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狂喜、以及如同游子归家般安心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铁牛的脚步顿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感首冲鼻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无意义的音节。他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想确认这不是一场疲惫过度产生的幻觉。
然后，他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走到了威尔考克斯面前。没有言语，没有拥抱，他只是缓缓地、郑重地伸出自己那只曾经握过铁锤、如今握住了足球命运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了威尔考克斯那只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温暖有力的大手。
“头儿…”铁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低沉而沙哑，仿佛压抑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最质朴也最沉重的字眼。
威尔考克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深深的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用力回握着铁牛的手，感受着那掌心传来的、熟悉的、充满力量又带着些许颤抖的温度。
“嗯，我来了，铁牛。”威尔考克斯的声音平稳而厚重，像定海的神针，“这次，我们换个地方，一起把这英乙的天，捅个窟窿出来。”
晨雾在初升的阳光下渐渐散去，索尔福德城的训练基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新的篇章，在两只紧紧相握的手中，在一声久违的“伙计”中，在一位老帅和一位拥有诸神之力的年轻战士重逢的目光中，正式掀开了扉页。说明书回来了，而属于红城和铁牛的传奇，将翻开更加波澜壮阔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