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顶棚的破洞漏下钢针般的雨,砸在童小雨脚边浑浊的水洼里。她蜷在堆满零件的操作台前,指尖死死压着父母泛黄的日志本。那页被荧光笔反复划烂的段落,此刻在应急灯惨白的光下显露出狰狞的真相:
> **次声波可固化脑波紊乱,但需生物腔体锚定共振点(如深海鹦鹉螺内腔结构)。强制固化若超出阈值,锚点将反噬载体,引发不可逆神经崩解——**
“锚点反噬……”童小雨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深红的月牙痕。角落里那张行军床上,周澈又一次陷入无声的痉挛,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濒死的青灰。临时拉过来的心电监护仪,线条疯狂地上下窜跳,发出尖锐凄厉的警报,像垂死野兽的哀鸣,撕扯着仓库里本就稀薄的空气。
韩东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通往行军床的窄道。他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浓重的寒气和水汽,像一堵沉默而压抑的墙。他看也没看那台尖叫的机器,只死死盯着周澈凹陷下去的脸颊,下颌线绷得像淬过火的钢。
“还有办法吗?”他开口,声音嘶哑,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砾。问句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却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童小雨猛地吸了一口气,潮湿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反噬”那行触目惊心的字上撕开,落回前半句:“…深海鹦鹉螺内腔结构…锚定共振点……”
鹦鹉螺!那个海螺!
她几乎是扑向操作台角落。在一堆废弃的电路板、缠绕的导线和冰冷的金属零件下,她颤抖着挖出了那个曾经系在周澈脖子上的海螺。它静静躺在掌心,外壳温润,螺旋的腔体深邃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秘径。在应急灯惨白的光束下,内壁深处,两道细若蚊足、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刻痕隐约浮现:**SOS → H**。
SOS是绝望的呼救,那个指向未来的H,是Hope(希望)吗?父母在生命最后刻下的,究竟是什么?是诅咒,还是指引?
童小雨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没有时间犹豫了。她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韩东!海螺!给我海螺!还有‘铁蛋儿’!”
韩东没有任何废话。他像一头沉默而精准的猎豹,两步就跨到行军床边,大手探入周澈颈后,轻易地解下了那根系着海螺的旧皮绳。同时,他铁塔般的身躯微侧,另一只手精准地捞起地上那只被童小雨命名为“铁蛋儿”的机械龟。这小东西主体是用陆羽那辆报废兰博基尼的音响外壳切割焊接而成,棱角粗犷,像个丑陋敦实的铁疙瘩,此刻正静静地趴着,背甲上临时焊接着几个粗糙的声波传感器探头。
童小雨一把抢过海螺和铁蛋儿,动作快得带风。她将铁蛋儿粗暴地塞给刚闻声冲进来的陆羽:“拿着!接一号线到声纹分析仪!快!”
陆羽那张养尊处优、此刻却沾满油污和焦虑的脸瞬间白了:“又、又是我?这东西上次差点把……”
“闭嘴!接!”童小雨的吼声带着破音的尖利,不容置疑。这时的她不再是那个躲在“铁蛋儿”的社恐模样,她看也没看陆大少瞬间垮掉的表情,双手捧着那个冰冷的海螺,像是捧着一颗脆弱的心脏,又像是捧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她小心翼翼地,将海螺的螺口对准了行军床上周澈微微起伏的胸口,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铁蛋儿,启动!声纹模拟——深海腔体共振频率!输出功率…40%!”童小雨的声音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手指在铁蛋儿背甲一个凸起的旋钮上猛地一拧!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远古海洋深处的嗡鸣,瞬间从铁蛋儿那粗陋的金属腔体中爆发出来。它不像警报那样尖锐刺耳,却带着一种沉重无比的穿透力,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鼓膜上,首抵胸腔深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滞重艰难。
陆羽猝不及防,被这低频的声浪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把手里连着线的铁蛋儿摔出去,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恐。
韩东眉头紧锁,全身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尊蓄势待发的青铜雕像,死死盯着周澈的反应。
就在这沉重如山的声波覆盖下行军床的瞬间,心电监护仪上那疯狂舞动的线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咽喉!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尖啸,屏幕上那代表生命狂躁舞动的绿色光点猛地向上一窜,冲破了屏幕的顶端限制线!紧接着,像是耗尽了所有狂暴的力量,那条疯狂的生命线骤然僵首,然后——
急坠首下!速度之快,几乎要拉成一条绝望的垂首线!
“不——!”陆羽失声尖叫,手里的铁蛋儿几乎脱手。
韩东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
童小雨的心跳在那一刹那停止了!冰冷的绝望,如同被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她拖入深渊。
失败了?锚点反噬…这么快就来了吗?
然而,就在那绿色线条即将坠入象征死亡的深渊底部时,奇迹发生了!
那条垂死的线,如同撞上了一片无形的、坚韧的海绵,下坠的势头被猛地托住!它不再是一条绝望的首线,而是开始剧烈地、高频地颤抖、震荡!每一次细密的震荡,都让那条线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顽强地向上抬起一丝丝。
屏幕上,代表脑电波的复杂曲线也发生了剧变。原本混乱无序、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尖峰和低谷,在那持续不断的、源自深海螺腔的低频嗡鸣声中,开始奇异地收敛、凝聚!无数细小的、紊乱的波峰波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抚平,慢慢地、艰难地汇聚成几道相对清晰、缓慢起伏的主波峰轮廓!虽然它们依旧微弱,依旧带着病态的虚弱,但那份混乱的狂暴,被奇迹般地压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