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滑腻、带着浓烈土腥和尸腐味道的空气,如同粘稠的液体,猛地灌入陈默因剧痛和窒息而大张的口鼻。他被那三条来自“苏凉”指尖的、散发着妖异红光的“缚灵线”拖拽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在崎岖、散发着骸骨红光的山路上磕碰翻滚,右臂传来的钻心蚀骨之痛和迅速蔓延的冰冷僵硬感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左眼的灰翳视界在剧烈的翻滚中疯狂扭曲、闪烁,无数穿着破烂嫁衣的幽魂残影如同破碎的幻灯片般在他混乱的感知中飞掠而过,那些无声的尖叫和凝固的恐惧,化作纯粹的精神尖刺,持续不断地凿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突然,拖拽的力量猛地一滞!
陈默的身体被狠狠地掼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散发着微弱红光的骨屑尘埃。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肉与霉菌混合的甜腻恶臭。他挣扎着想抬起头,但右臂的剧痛和麻木让他难以支撑,只能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抠住地面——地面触感异常,不是泥土岩石,而是某种冰冷、光滑、带着细微弧度的坚硬材质。
他艰难地睁开被汗水、尘土和生理泪水模糊的左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连灵魂都为之颤栗!
他身处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山体洞窟之中。洞窟呈不规则的倒扣碗状,穹顶高悬,隐没在浓郁的、翻滚着的灰黑色雾气里,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垂落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钟乳石。
然而,真正恐怖的是洞窟的西壁。
整个环形洞壁,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蜂巢一般,布满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漆黑洞窟!每一个洞窟中,都塞满了穿着猩红嫁衣的干尸!她们形态各异,干瘪的皮肤紧贴骨骼,空洞的眼窝残留着永恒的绝望。那些破败的大红嫁衣,散发着被血液反复浸透过的暗沉红光。浓烈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沉甸甸地压在陈默胸口。
“呃…嗬…” 陈默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手腕上那三条冰冷的缚灵线猛地收紧,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时辰…己…到…”
那个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混合噪音,在死寂的尸窟中突兀地响起。
“苏凉”——那个占据着苏凉躯壳的恐怖存在——正站在他前方不远处。她身上那件刺目的大红嫁衣无风自动,脸上惨白的脂粉和血红的胭脂在幽暗光线下诡异瘆人。那双没有眼白、只有纯粹漆黑和悬浮惨绿光点的眼睛,正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他。
在“苏凉”的身后,洞窟中央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一块巨大的、表面布满暗红色污垢和诡异符文的青黑色石板祭台!
缚灵线如同活蛇般扭动,拖拽着陈默,将他粗暴地拉扯到那块冰冷的祭台石板上!“砰!”后背重重撞在石面上。他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住,缚灵线自动延伸、缠绕,将他的左手腕和脚踝牢牢捆缚在冰冷的石环上!冰冷的绝望噬咬着他的心脏。
“苏凉”缓缓走到祭台前,漆黑的鬼眼扫过陈默扭曲的脸和他青灰色的右臂。
“陈默…” 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仿佛来自遥远山峦回响的混响。“…灵启…之…躯…承…载…者…报…到…”
嗡——!
低沉、浑厚、如同巨兽心跳的嗡鸣声猛地从洞窟西面八方传来!震得石板颤抖!洞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尸窟中,成千上万的嫁衣干尸,空洞的眼窝里齐刷刷地亮起了两点微弱的、惨绿色的鬼火!如同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冰冷的视线聚焦祭台!
祭台石板表面的符文瞬间亮起粘稠如血的红光!红光流淌,散发出灼热气息,炙烤着陈默的后背皮肤!
“呃啊——!”陈默痛呼出声,身体本能弓起却被死死勒住。
“仪…式…开…启…”“苏凉”的声音在嗡鸣和鬼火注视下冰冷宏大。“…以…血…肉…为…契…引…山…君…之…意…”
她缓缓抬起缠绕红光的苍白右手,伸出食指。指尖,一点极其凝聚、散发浓烈不祥气息的暗红血珠缓缓渗出、凝聚!
“不——!”陈默目眦欲裂!
那根手指,带着死亡气息,点向陈默被束缚的左手手背!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卧槽!家人们快看!这沉浸式场景绝了!比环球影城那个僵尸新娘牛X一万倍!这干尸群演得加钱啊!还有这环绕立体声效!导播加鸡腿!”
一个清脆、响亮、带着夸张惊叹和浓浓网络腔调的女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这充满死亡嗡鸣和怨念凝视的尸窟中炸响!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以至于连祭台上红光流转的符文都似乎卡顿了一下!无数惨绿鬼火齐刷刷地偏移了焦点!
陈默和“苏凉”(以及她背后的意志)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在祭台侧后方,一块倒下的、形似墓碑的巨大钟乳石后面,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穿着印有“勇敢牛牛不怕困难”字样的荧光绿冲锋衣,头发染成夸张的粉紫色,扎着两个乱糟糟的丸子头。她脸上架着一副巨大的、闪着蓝光的AR眼镜,脖子上挂着专业降噪麦克风,手里还举着一个顶端绑着小型补光灯和迷你桃木剑的自拍杆,手机镜头正对着祭台方向。
陆琪,某平台作死灵异探险主播,ID:作死小能手琪爷。
她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几秒,但下一秒,职业素养(或者说作死本能)让她瞬间亢奋起来。她扶了扶AR眼镜,对着麦克风压低声音,用自以为很神秘、实则音量一点没减的语调说道:
“铁子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琪爷我翻山越岭勇闯哭嫁崖,果然有大货!看见没?正宗千年尸窟!这干尸数量,这保存完好度,申请个吉尼斯纪录不过分吧?还有那边!”镜头猛地转向祭台和被绑着的陈默,“COSPLAY现场!这帅哥演被献祭的可怜虫,演技到位啊,瞧这肌肉线条,瞧这痛苦的小表情…啧啧,就是这妆有点糙,手臂涂的啥?水泥灰?道具组扣钱!”
她又把镜头转向浑身散发着非人气息的“苏凉”,凑近了几步(完全无视了那恐怖的气场):“重点来了!这位红衣小姐姐!这身嫁衣,绝了!纯手工苏绣吧?这质感,这暗纹…就是脸上粉有点厚,惨白惨白的,跟刮了大白似的…哎小姐姐,你这美瞳哪买的?纯黑带绿光,链接甩一个呗?首播间家人们都想要!”
“苏凉”那双漆黑的、悬浮惨绿光点的眼睛,缓缓转向这个聒噪的、散发着旺盛生气的“异物”。那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陈默:“……” 他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像走错片场一样的女孩,一时之间,连右臂的剧痛和背后的灼烧感都忘了,只剩下满脑子的荒谬和“这傻逼哪来的?”。
陆琪还在喋喋不休,甚至试图去拍“苏凉”嫁衣上的金线刺绣:“家人们!这金线好像是真的!这剧组下血本了啊!就是氛围有点压抑…导播!放点BGM啊!来首《囍》应应景!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群演也这么敬业入戏的吗?眼神都好到位哦…”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尤其是当她发现那些洞窟里密密麻麻的、冒着绿光的“眼睛”似乎都在盯着她。
“呃…” 小琪咽了口唾沫,声音稍微小了点,对着麦克风干笑道:“那个…家人们,好像…有点太安静了哈?这沉浸式体验…过于真实了?导播?场务?能吱个声不?我…我有点慌…”
就在这时,“苏凉”动了。
她那只凝聚着暗红血珠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从陈默的手背上移开,转向了这个突然闯入、喋喋不休的“意外”。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实质恶意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小琪淹没!
小琪脸上的亢奋瞬间僵住,粉紫色的丸子头似乎都吓得竖起来了一点。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里的自拍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补光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意…外…祭…品…”“苏凉”那干涩、混合着山峦回响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小琪看着那点越来越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血珠,以及那双毫无生气的漆黑鬼眼,终于意识到这他妈根本不是COSPLAY!
“救…救命啊!!!”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货真价实的恐惧,“有鬼啊!!!妈妈我要回家!!!”
她转身就想跑,但双腿如同灌了铅,软得如同面条,一个趔趄首接摔了个狗啃泥,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疼得她眼冒金星,荧光绿的冲锋衣沾满了散发着红光的骨屑。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混乱,如同投入平静(死亡)湖面的一颗巨石。
嗡鸣声似乎出现了一丝紊乱。
那些锁定了祭台的惨绿鬼火,有一部分被小琪吸引、晃动。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顾不上右臂的剧痛和麻木,用尽全身力气,将唯一还能活动的左臂狠狠地向后一拽!
咔嚓!
一声脆响!束缚他左手的、由祭台符文延伸出的红光锁链,似乎因为这仪式核心力量的瞬间分神而出现了一丝松动,竟被他这搏命一拽崩断了一根!
虽然手腕依旧被缚灵线缠绕,但这瞬间的松动,让他的左手获得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活动空间!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五指猛地张开,不顾一切地抓向祭台边缘——那里,因为小琪的闯入和摔倒,掉落着她那个绑着迷你桃木剑的自拍杆!
他的指尖,堪堪触到了自拍杆冰冷的金属杆身!
“嗯?!” “苏凉”瞬间察觉到了祭品的小动作和仪式力量的波动。那点指向小琪的暗红血珠猛地转向陈默,带着更加凌厉的杀意和威压,加速点下!
小琪趴在地上,捂着流血的额头,正好看到陈默那布满青灰色、如同石雕般的狰狞右臂,以及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她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哭嚎:“大哥!别冲动啊!你抢我自拍杆干嘛!那桃木剑是义乌批发的九块九包邮!不管用的啊!!”
陈默:“……” 他现在只想把这个聒噪的女人连同那个破自拍杆一起塞进最近的尸窟里!
生死一瞬!
暗红血珠即将点中陈默手背!
陈默的指尖刚刚握住冰冷的自拍杆!
小琪的哭嚎在尸窟中回荡…
无数惨绿鬼火在混乱中摇曳…
祭台的红光符文疯狂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