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气得脸色发白,刚要上前理论,江仪淬却伸手拦住了她。
“好。”她声音清亮,干脆利落地应下。
刚才一路看来,庄子里的房屋都相差无几,不过是泥土和茅草搭建的栖身之所。住哪里,并无本质区别。王彪显然是得了府里授意,故意刁难。她一个初来乍到、举目无亲的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硬碰硬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可能招来更不堪的对待。回府里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了,母亲是孤女她也没有可靠的外祖家,与其徒劳反抗,不如暂时蛰伏。活下去,积蓄力量,才是首要!她下意识收拢手中的包袱,里面有些碎银,也有一些值钱的首饰,这些东西此刻是她的底气。
王彪没料到这位“金枝玉叶”答应得如此爽快,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暗喜:果然是个纸老虎!面上却故作为难地搓着手:“二小姐体谅,小的也就是个替府里看管庄子的下人。家里七八张嘴,都指着地里这点收成勉强糊口。实在……实在添不起两张吃饭的嘴啊!”他觑着江仪淬的脸色,慢悠悠地补充,“府里……也没交代过二小姐的份例银子何时送来。您看这事儿……”
“放肆!”芙蕖再也忍不住,怒道,“你难道要让我们小姐跟着你们下田种地不成?”
“那倒不用这么辛苦。”王彪慢条斯理地将手背到身后,头顶的瓜皮小帽显得尤为滑稽,“庄里的妇人,平日里都做些纺线、织布、弹棉花的活计,贴补家用。二小姐既然来了,不妨也学学?做些力所能及的,换口饭吃。”
出乎王彪意料,江仪淬非但没有羞愤拒绝,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兴味。方才进庄时,她就瞥见了院里那架古朴的投梭织机,心中早己好奇。困于深闺十六年,这些最贴近土地、最实在的生存技能,对她而言,是磨难,也未尝不是一种新奇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在这里立足,需要活下来,才有资本图谋后路!
“可以。”江仪淬爽快答应,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烦请王管事安排。”
王彪被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奚落话卡在喉咙里,只得悻悻道:“那……二小姐就快些去安顿吧,收拾好了,也好早些……‘上工’。”他把“上工”二字咬得格外重。
到了西边的土胚房,推开早己褪成灰白色的花雕木门,房内的一切一览无余:一张松木床架上铺着稻草褥子,墙角立着个半旧的樟木柜,柜门合页处缠着布条防止脱落,靠墙摆着一张三条腿的木桌,桌面坑洼不平,放着一盏陶制油灯,桌边是两张破旧的矮凳。
“这……这怎么住人啊!”芙蕖忍不住抱怨。“能遮风挡雨就不错了。”江仪淬异常平静,“别抱怨了,赶紧收拾。值钱的东西分开藏好,特别是银子。”她低声嘱咐。庄上人心叵测,初来乍到,不得不防。芙蕖忍着委屈,开始动手整理。江仪淬环顾西周,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板上——她们没有带被褥。于是起身向外走去。
推开用竹篾编织的院门,院内一棵歪脖子枣树正结着青涩的果子,树下摆着半人高的陶瓮,里面泡着自制的酸梅汤。江仪淬走到门口,探身向内望去——只见屋内陈设与自己的房间相似,只不过因为居住的时间久了,更添了一些烟火气。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花鸟刺绣,针法精巧;炕头放着一个漆皮剥落的针线笸箩,上面盖着一块绣着并蒂莲的蓝布。
屋内并没有人,正当江仪淬想要回去时,一个身影缓缓从院外走进来。那是一位老妇人,穿着靛青色的粗布斜襟衫,腰间系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围裙上用白线绣着两只活灵活现的燕子。头上包着靛蓝扎染的头巾,几缕灰白的发丝垂落,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她的脸像被岁月揉皱的树皮,布满深深的沟壑,皮肤是常年劳作的古铜色。
尽管岁月沧桑,江仪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轮廓!
“周妈妈!”她失声叫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