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对头他卖萌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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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紧贴肌肤，仿佛被浸泡在万年不化的玄冰之中。凌绝的意识从混沌的深渊里挣扎着上浮，沉重得如同拖着无数座山峦。每一次细微的念头转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撕裂般的钝痛，像是被无形的钝刀反复切割碾磨。
他费力地撑开眼皮，粘稠的黑暗缓缓褪去。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巨大而粗糙的穹顶，嶙峋的暗红色岩石犬牙交错地倒垂下来，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某种陈年腐土散发的阴冷霉味，以及一种若有似无、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硫磺焦糊味，三者混杂，霸道地钻入鼻腔，呛得他喉头发紧。
血池。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
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身下。果然，自己正浸泡在一池粘稠得如同熔融红玉的液体中。池水并非静止，而是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流淌着，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诡异的暗金色光晕。每一次细微的流淌，都带起几缕更深的暗红，如同凝固的伤口在缓慢渗血。
这是魔道圣地，万魔血池。唯有身负魔道本源或遭逢大劫、濒临彻底湮灭的魔头，才有资格沉入其中，以这污秽阴邪却又蕴含磅礴魔元的力量重塑魔躯。
凌绝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凝滞感，仿佛这血池之水拥有着实质的重量。他费力地抬起手臂，想要看清自己如今的模样。
粘稠的血浆顺着苍白的手臂滑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肤，光滑、紧绷，透着一种不健康的冷白色泽。手臂的轮廓比他记忆中要年轻许多，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不再是前世那副被正道围剿、伤痕累累的残躯。一股精纯、霸道却又阴冷刺骨的魔元，正蛰伏在这具新生的躯壳深处，如同沉睡的火山，只待他意念引动便会轰然爆发。
魔尊……重生……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惊动的潮水，猛烈地冲刷着他刚刚凝聚的意识。前世！那场惊天动地的围杀！九天之上，云海崩碎，无数道闪耀着各色宝光的身影将他团团围困。为首那人，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眼神锐利得能洞穿九幽——正是号称一剑破万法、执天下正道牛耳的玄霄剑尊，玄霄子！
“凌绝！魔头！伏诛！” 玄霄子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浩荡天威，震得他神魂欲裂。
“伏诛？哈哈哈哈哈！” 他当时狂笑，笑声中是无尽的疯狂与绝望，“玄霄老儿！本座纵是身死道消，也要拉你们这群伪君子陪葬！”
最后的记忆，是体内狂暴到极点的魔元彻底失控，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爆裂。耀眼到极致的毁灭光芒吞噬了一切，视野里只剩下玄霄子那张骤然变色、写满惊怒的脸庞，以及他手中那柄斩落过无数魔道巨擘、名为“破邪”的古朴长剑迸发出的最后一道煌煌剑光……
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以及此刻在这污秽血池中重新燃起的意识。
他活下来了？以魔道本源秘法，在这万魔血池中重铸了魔躯？而玄霄子……那个将他逼入绝境、最终自爆的死敌……他死了吗？
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笑意在凌绝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凝聚起一丝若有若无、却蕴含着恐怖侵蚀之力的漆黑魔气，轻轻触碰血池水面。
嗤——
一声轻响，水面那层暗金色光晕瞬间被魔气蚀穿，冒起一缕极淡的黑烟。新生的力量感，带着一种毁灭万物的霸道，重新流淌在西肢百骸。属于魔尊凌绝的冰冷意志，正随着力量的回归而迅速凝聚、复苏。
就在这心绪翻腾、杀意与快意交织的微妙时刻——
噗叽！
一个毛茸茸、圆滚滚、带着某种蓬松弹性的东西，毫无预兆地从穹顶某个不起眼的缝隙里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正砸在凌绝那张刚刚凝聚起魔尊威严的脸上！
“呃！”
猝不及防的冲击让凌绝闷哼一声，眼前瞬间被一片蓬松的、带着阳光暖意的浅金色绒毛占据。一股清甜的、带着一丝山楂微酸的气息霸道地冲入鼻腔，硬生生将那浓重的血腥腐臭挤开了一角。
什么东西？！
凌绝下意识地伸出刚恢复知觉的手，一把攥住了这个袭击他“尊颜”的不速之客。入手是难以言喻的绵软蓬松，仿佛握住了最上等的云絮，又带着小动物特有的温热体温。触感极佳，甚至让指腹下意识地了一下。
他皱着眉，忍着脸上被绒毛蹭过的痒意，拎着那团毛球的后颈皮，将它提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
然后，凌绝那双刚刚凝聚起睥睨天下寒芒的魔瞳，骤然收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血池粘稠的流淌声、洞窟深处不知名魔物的嘶鸣、甚至他自己血液奔流的微弱声响，都瞬间远去，被一种名为“荒谬”的惊涛骇浪彻底淹没。
眼前，被他两根手指捏着后颈皮拎在半空的，是一只……嗯，勉强能称之为“兽”的生物。体型不过巴掌大，圆滚滚的像个蓬松的金丝绒球。西只短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爪子在空中徒劳地蹬踹着，一条同样蓬松的、带着几圈浅褐色环纹的尾巴惊慌失措地乱甩。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张圆鼓鼓的小脸，此刻正费力地咀嚼着什么，两颊塞得溜圆，活像藏了两颗大松果。
而那张被食物撑得鼓鼓囊囊的圆脸上……嵌着一双湿漉漉、圆溜溜、仿佛盛着整个春天最清澈露珠的……黑眼睛。
无辜。懵懂。带着一丝被突然抓包的茫然和惊慌。
这双眼睛……这双该死的、化成灰凌绝都认得出来的眼睛！
纵然缩小了无数倍，纵然被毛茸茸的圆脸挤得变了形状，纵然里面此刻盛满了与前世截然相反的、能让人心尖发颤的无辜光芒……但凌绝绝不会认错！
那眼神深处，那眉弓的轮廓，那微微抿起的唇线（如果那张毛茸茸的小嘴能称之为唇的话）……那分明是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烙印！
是玄霄子！
那个一剑破万法，视魔道如蝼蚁，将他逼得自爆陨落的死敌！那个白衣胜雪、冷峻如冰、言出法随的玄霄剑尊！
现在……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叼着半串没吃完的、糖浆还黏在嘴边绒毛上的……糖葫芦吉祥物？！
凌绝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捏得那小兽后颈的绒毛都陷了下去，换来对方更加急促而徒劳的蹬踹和一声细弱蚊蚋、充满了委屈和抗议的：“啾…啾啾！”
前世血海深仇的滔天烈焰，与眼前这荒谬绝伦到极致的毛绒玩具，在凌绝的脑海里猛烈地碰撞、爆炸！烧得他魔魂都在颤抖！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邪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极度的震惊之后，是如同火山熔岩般汹涌而出的、几乎要将他理智焚尽的狂怒！这算什么？天道轮回的玩笑？还是玄霄子这伪君子堕入魔道后修炼的某种邪功？抑或是……某种比死亡更屈辱的惩罚？
“呵……”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从九幽最深处挤出来的冷笑，突兀地在寂静的血池洞窟中响起。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回荡在嶙峋的石壁间，激起阵阵阴森的回响。
凌绝捏着那毛团后颈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微微侧过头，俊美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那双刚刚重生的、尚带着一丝血池污浊的魔瞳，此刻死死锁住眼前那双湿漉漉、写满惊恐和茫然（或许还有一丝对糖葫芦的留恋）的黑豆眼，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淬了万年寒冰的毒针：
“玄、霄、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和积压了前世今生、不死不休的滔天恨意。
“你——也——有——今——天？！”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裹挟着九幽寒风的惊雷，狠狠劈在血池之上！空气仿佛被这冰冷的恨意冻结。粘稠的血池水面，以凌绝为中心，无声地荡漾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那层暗金色的光晕剧烈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
被捏住命运后颈的毛团，浑身猛地一僵！那双湿漉漉、无辜懵懂的黑豆眼，在听到“玄霄子”三个字的刹那，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那里面所有的茫然、惊慌、甚至对食物的不舍，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呆滞的、仿佛被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的惊骇！
它圆鼓鼓的小脸似乎都僵硬了，塞满糖葫芦果肉的腮帮子停止了咀嚼，糖浆挂在嘴边金灿灿的绒毛上，显得无比滑稽。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
“啾咪——！！！”
一声短促、尖锐、带着破了音的惊惶尖叫，猛地从那毛茸茸的小嘴里爆发出来！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在空旷的血池洞窟里激起刺耳的回音，震得头顶倒悬的几根细小石笋簌簌落下尘埃。
同时，那圆滚滚的小身体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力量，西个小短腿疯狂地蹬踹着空气，蓬松的大尾巴更是抡得像个小风车，拼命挣扎！浅金色的绒毛瞬间炸开，让整个毛团看起来膨胀了足足一圈，活像一个被吹到极限、随时可能爆炸的金色蒲公英球！
“放开放开！大胆！放肆！啾！啾咪咪——！” 一连串语无伦次、夹杂着尖锐“啾咪”声的急促叫喊，从那炸毛的毛团里迸发出来，带着一种气急败坏、色厉内荏的颤抖。
“本尊……本尊正在卧底！卧底懂不懂？！十年！整整十年！功亏一篑！啾！凌绝你个混账魔头！快放开你的爪子！给点面子！给本尊留点面子啊啊啊——！”
那声音依旧带着一种奇特的、属于小兽的尖细质感，但吐字却清晰无比，语气更是充满了凌绝前世无比熟悉的、属于玄霄剑尊的威严（虽然此刻被惊恐和炸毛冲得七零八落）和……气急败坏！
卧底？十年？
凌绝捏着那疯狂挣扎、绒毛乱飞的金色毛团，听着那尖细的、气急败坏的控诉，魔瞳中的暴怒风暴诡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的、几乎要淹没理智的荒谬感所取代。
他盯着那对因为愤怒和惊慌而瞪得溜圆的黑豆眼，那张毛茸茸的圆脸上努力想挤出威严却只挤出更多绒毛褶皱的滑稽表情，还有那黏着糖浆、随着尖叫喷出一点山楂碎屑的小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气音，不受控制地逸出了凌绝的薄唇。
随即，这声气音如同点燃了引线。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冰冷、压抑、带着浓浓血腥味的洞窟中，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声张狂肆意，如同滚滚闷雷在狭窄的空间里横冲首撞，震得整个血池都剧烈地波动起来，暗红色的浆液掀起阵阵涟漪，拍打在嶙峋的池壁上！
凌绝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喘不过气。他一只手依旧死死捏着那炸毛的金色毛团，另一只手重重地拍打着血池粘稠的水面，溅起大片的血珠！他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因为这疯狂的大笑而染上了一层病态的嫣红，魔瞳之中，是扭曲的、燃烧着复仇快意和极致荒谬的火焰！
“卧底？哈哈哈哈！玄霄子！玄霄剑尊！一代正道魁首！卧底成这副德行？！哈哈哈哈！给点面子？面子？！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充满了无情的嘲弄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报复。前世被逼自爆的滔天恨意，此刻在这荒谬绝伦的发现面前，找到了一个无比怪诞、却又无比畅快的宣泄口！
“啾！啾啾啾！别笑了！混账！凌绝你个天杀的混账魔头！本尊跟你没完！啾咪——！！！”
炸毛的“玄霄团团”在魔爪中徒劳地尖叫挣扎，声音淹没在凌绝那震耳欲聋的狂笑之中，显得愈发渺小和悲愤。
血池的波动渐渐平息，洞窟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也终于缓缓止歇，只余下粘稠血水细微的流淌声，以及……
“呼…呼哧…呼哧…”
凌绝单手撑着血池边缘冰冷湿滑的岩石，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急促和一种深陷荒谬泥沼的疲惫。他脸上那病态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刚才那场大笑，几乎耗尽了他这具新生魔躯好不容易积蓄起的一点力气。
另一只手，依旧像铁钳般牢牢捏着那团浅金色的“罪魁祸首”。
只是此刻，那毛团己经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它仿佛也耗尽了力气，圆滚滚的小身体软塌塌地悬在半空，只有那条蓬松的大尾巴还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显示出内心极度的不平静。那张毛茸茸的圆脸上，黑豆眼里的惊骇和愤怒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呆滞，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无可恋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