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儒堂门口的长队己从青砖墙根蜿蜒到街角。
陈昭之推开门，沾着露水的槐叶落在肩头，他望着排头那个抱着铺盖的外乡少年——昨日还蹲在墙根用草棍画"忠"字的流寇，此刻正踮脚往门里张望，草绳捆着的铺盖卷上，"孝"字被他用红土描得发亮。
"先生早！"妇人牵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娃挤过来，布裙下摆沾着泥点，"我家阿桃认全了'人之初'，能进学吗？"
陈昭之蹲下身，见小女娃攥着半块馍馍，指腹上还留着昨晚在地上练字的草屑："阿桃给先生背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童声脆得像檐角铜铃，陈昭之听得眼眶发热——半月前这些人还在躲胡骑，如今却争着把孩子往书声里送。
他抬眼时，正撞见谢灵韵抱着一摞竹简从偏院出来，月白裙角扫过满地新翻的土，那里正支着扩建第二院落的木架。
"今日得考五十个。"谢灵韵把竹简往石桌上一放，发间玉簪轻晃，"我改了规矩，《三字经》背不全的不收，道德问答答不上的也不收。"她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墨痕，"得挑真正把'礼义'刻进骨头里的。"
陈昭之接过她递来的考案，见第一题写着："若见邻人偷粮，当如何？"眉梢微挑："灵韵这是要筛出软骨头？"
"筛出敢说真话的。"谢灵韵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墨香，"前日有个孩子说'偷粮是饿极了，该帮他'，我当场让他回家背《孟子》——儒道不是和稀泥，是要教人明是非。"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陆元清喘着粗气冲进来，腰间挂的铜铃叮当作响："赵...赵世昌那老匹夫！"他把怀里皱巴巴的密报拍在石桌上，"联合八个旧军官上书，说咱们儒堂私设武装，要朝廷来查！"
陈昭之展开密报，墨迹未干的"私练部曲，图谋不轨"刺得他瞳孔一缩。
谢灵韵却端起茶盏抿了口，指节在桌沿轻叩："前日王铁山带着护院练刀，他派来的探子躲在柴房，当我没看见？"
"那老东西克扣军粮的账册，我翻了三夜。"陆元清从袖中抖出一沓泛黄的纸页，"去年秋粮，他报了三千石，实际只发两千二；冬衣钱贪了三成，拿旧絮填新袄——"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在库房墙缝里找到半块霉米，和账上记的'新谷'根本对不上！"
谢灵韵眼尾微挑，伸手按住那沓账册："明日我随昭之去州府，带着这些。"她转头看向陈昭之，目光像淬了火的剑，"他告咱们是匪，咱们就告他是硕鼠——儒堂的刀能护人，也能斩贪。"
院外忽然传来粗重的喘息。
王铁山掀开门帘，腰间虎纹刀带起一阵风，押着两个缩成虾米的灰衣人："这俩在墙根儿画地图，说要'探探儒堂有多少兵'。"他把两人往地上一扔，刀鞘重重磕在青砖上，"我押去城门了，让全城百姓瞧个清楚！"
"且慢。"谢灵韵蹲下身，捏住其中一人后颈，见耳后有块青痣——和前日赵世昌府里跑出来的马夫一模一样。
她抬眼看向陈昭之，嘴角勾起冷笑："让赵大人亲自来认人。"
日头西斜时，城门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赵世昌骑着黑马挤进来，脸上的肥肉首颤："这...这是我府里走失的仆从！"他扯着公鸭嗓喊，"定是被歹人胁迫！"
王铁山把刀往地上一插，刀身没入砖缝三寸："赵大人说仆从，那仆从兜里的'探得儒堂护卫二十人'的纸条，也是歹人塞的？"
围观百姓哄然。
有个裹着破棉袄的老兵挤到前面，指着赵世昌骂："前年冬衣露着棉絮，我儿子冻死在哨岗！
你说'新絮不够'，合着都填你腰包了？"
赵世昌的脸涨得像猪肝，拨转马头就要跑。
王铁山抄起刀鞘甩过去，正砸在马臀上。
黑马惊嘶着扬起前蹄，把赵世昌掀进泥坑里。
百姓们哄笑起来，有人捡起土块扔过去，陈昭之望着这一幕，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响："教化范围覆盖三县，文气+200！"
月上柳梢时，儒堂新扩的院落里点起了灯笼。
陈昭之站在院门口，望着东边过来的一队人影——是穿皮甲的边军士兵，领头的小旗官抱着本《论语》，见了他便抱拳："我等每日巡边，听百姓说儒堂讲'保家卫国'，特来讨教。"
"好。"陈昭之接过《论语》，指尖拂过卷边的毛边，"明日起，戍卒也能进学——学认字，学理法，学如何做个有魂的兵。"
晚风卷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老农的吆喝："陈先生！
我家麦苗黄了，能请你看看？"陈昭之转头，见那老农手里攥着半本翻烂的《齐民要术》，突然想起书里写的"顺天时，量地利"。
他摸了摸怀里的竹简，目光投向更北的荒原——那里的百姓，该学学怎么把土坷垃种出饭香了。
而此刻，在州府的驿道上，谢灵韵正把账册塞进封好的木匣，火漆在烛下泛着暗红。
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星子，轻声道："赵世昌的折子该到建康了，可咱们的......"
木匣上的火漆"咔"地裂开细缝，像一道即将劈开夜幕的闪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