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轩被狼狈地拖走,考场内恢复了肃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苏寒心如止水,彻底沉浸在答题中。劣质炭带来的暖意渐渐微弱,但答题带来的精神亢奋暂时压倒了寒冷。他将三天三夜“魔改”的知识储备发挥到极致,经义部分引经据典,义理清晰;策论部分更是结合了现代管理理念和对当下时弊的观察(源于原主模糊记忆和这几日的见闻),提出“以工代赈”、“设立常平仓分点储备”等具体方略,虽用词古朴,但内核新颖务实。
交卷的锣声响起时,苏寒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虚脱,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他收拾好笔墨,抱着那个己经没什么温度的瓦罐,随着人流走出冰冷的号舍。风雪依旧,但怀里的瓦罐残留的余温和考卷上满满的墨迹,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等待放榜的日子格外煎熬。苏寒回到那间破屋,靠着剩下的硬饼和冰冷的河水度日。福伯来过一次,看到苏寒平安回来,冻伤的脚上涂了些找来的廉价草药,只是反复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绝口不提那炭的来历。苏寒也没问,只是把怀里焐热的一小块硬饼塞给福伯。主仆二人围着那点微弱的炭火余烬,相对无言,只有寒风在破屋里呜咽。
终于到了放榜日。县衙外的照壁前人山人海,挤满了焦急等待的考生和看热闹的人群。苏寒挤在人群中,赤脚踩在冰冷的泥泞里,仰头望着那张巨大的、墨迹淋漓的红榜。
目光从榜尾艰难地向上搜寻。一个名字……又一个名字……没有他。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
就在失望即将淹没他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红榜最上方,第一行的位置!
鲜红的墨迹,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苏寒!
案首!县案首!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浪般瞬间将他淹没!周围似乎响起了惊呼和议论声,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他做到了!三天啃下五本书,他真的做到了!有了这个案首,就有了参加府试的资格,就有了更进一步的希望!福伯的炭,没有白费!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一个尖锐、阴冷、带着刻骨嫉恨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在他身后响起,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苏寒?他就是那个在考卷上狂写‘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狂徒?此乃大逆不道!影射当朝,其心可诛!”
这声音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苏寒的狂喜冻结!他猛地回头,只见人群被粗暴地分开,几个穿着皂衣、腰挎铁尺锁链的衙役,簇拥着一个面沉似水、留着山羊胡的官员——正是上次审他案子的县令赵德才!
赵德才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苏寒,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他手里,赫然拿着苏寒那份墨迹未干的考卷!旁边,站着满脸怨毒、头上还带着墨渍干涸痕迹的陈文轩!显然,陈家并未因陈文轩被逐出考场而罢休,反而借题发挥,告到了县令这里!
“大人!就是他!”陈文轩指着苏寒,尖声道,“他答卷之中,公然引用前朝狂生李太白反诗‘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此诗蔑视圣贤,讥讽孔圣!他以此自比,岂非影射朝廷,心怀怨怼?其心当诛!”
赵德才抖了抖手中的考卷,厉声喝道:“苏寒!你可知罪?圣贤文章你不引,偏偏引这狂悖之言!‘凤歌笑孔丘’?你是要笑谁?嗯?!来人!将此狂悖之徒拿下!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苏寒心中巨震,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立刻明白了陈家的毒计!原主在答卷时,为了阐述“狂狷之士亦有可取”的观点,确实引用了李白这句诗,本意是说明狂放不羁者也有真性情。但在陈家的曲解和赵德才的推波助澜下,这立刻就成了攻击圣贤、影射朝廷的铁证!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拿下!”赵德才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大手一挥!
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扑了上来,冰冷的铁尺和锁链在寒风中闪着幽光!一只大手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朝着苏寒的脖颈锁来!那架势,分明是要当场将他锁喉擒拿!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雪花,瞬间笼罩了刚刚还在狂喜中的苏寒!他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眼看就要被这盆名为“反诗”的脏水,彻底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