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落踏过青石镇的城门石槛时，鞋底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 —— 这与青岩村松软的泥土地截然不同。抬眼望去，青岩村错落的茅草屋顶在此处化作鳞次栉比的青石板房，檐角悬挂的铜铃在风中作响，取代了村里熟悉的鸟鸣。街道中央的青石板被千万双脚打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马粪与果皮，而村里的小路此刻应覆着带露的落叶。
铁匠铺的铁砧声如雷贯耳，红热的铁块在锤击下迸出星子，呛人的金属焦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林落下意识捂住口鼻，想起村里老猎户打铁时，只会在村口空地上架起小炉，火星子落在泥土里便悄无声息。街边包子铺的蒸笼掀开时，白色蒸汽汹涌而出，模糊了掌柜油腻的笑脸，这让他想起张寡妇清晨煮粥时，炊烟是温柔地飘向天空的。
腹中的饥饿感催促着林落走向包子摊。"来两个肉包。" 他摸出三个铜钱放在桌上，这是村里换两斤糙米的价钱。掌柜的胖手却将铜钱推回来："小子，看清楚了，这是五个铜钱一个。" 林落愣住了 —— 在村里，王大爷的包子铺从不会多收一个铜钱。
他攥紧剩下的铜钱，看着蒸笼里拳头大的包子，又想起妹妹苍白的脸，最终还是咬牙递出五个铜钱。拿到包子时，他才发现所谓 "肉包" 里只有指甲盖大的肉丁，菜馅里还混着沙子。他蹲在街角狼吞虎咽，粗糙的面皮刮着喉咙，耳边是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新鲜灵果，一个铜板一斤！"" 上等兽皮，换两斤精铁！" 这些数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 在村里，十斤糙米也不过一个铜班。
林落替妹妹掖好被角时，隔壁床佣兵的酒坛砸在木板上，林灵睫毛猛地一颤。他皱眉退出房间，在楼梯口撞见端着空托盘的店小二，那人围裙上的菜汤渍在烛火下泛着油光。
"小哥，" 林落攥着腰间仅剩的十几个铜板，先谨慎地打探起来，"我刚到这青石镇，人生地不熟的，想问问您，这镇上哪里有便宜点的药铺？我妹妹病着，需要抓些药。还有，佣兵公会怎么走？我想看看有没有能做的活计。"
店小二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语气顿时冷淡："药铺？回春堂最有名，不过你这打扮……" 他话没说完，却伸手指了指东街的方向，"佣兵公会在东街尽头，石墙大房子就是。想接任务？先掂量掂量自己斤两。"
林落心中一紧，又追问："您还知道有没有什么不用本钱就能赚钱的活儿？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得赶紧赚点给妹妹治病。"
店小二擦着桌子的动作顿了顿，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咧嘴笑了："倒是有个法子 —— 西城门那边缺挑夫，给粮商扛麻袋，一天五个铜板，管顿饭。不过得赶早，去晚了没你的份。"
五个铜板！林落心中一动，这足够付明天的房钱了。他刚想再问问挑夫的具体情况，店小二己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别耽误我干活。"
林落道了声谢，转身走向楼梯。路过柜台时，他听见掌柜的低声嘀咕："这种乡巴佬，还想当佣兵……" 他脚步未停，只是手按在胸口的兽骨上，那里的温热感似乎更明显了。
"小哥，" 林落再次开口，攥着腰间仅剩的十几个铜板，"最便宜的…… 有没有单独的小房间？我妹妹病着，需要安静。"
店小二挑着眉上下打量他打补丁的粗布衣，油布围裙在身前晃了晃："单间？三个铜板一晚，不议价。" 他见林落迟疑，嗤笑道："大通铺一铜板，好多人挤着热闹，你这打扮……"
"我要单间。" 林落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很坚定，"我妹妹病着，需要安静。" 他想起林灵刚才被噪音惊到的样子，手心的铜板被捏得发烫。
店小二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露出黄牙："行吧行吧，乡巴佬还讲究。" 他从柜台底下摸出一把锈钥匙，指着走廊尽头："最里面那间，窗户漏风自己堵堵。"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墙角堆着干草，唯一的窗户糊着破纸，夜风卷着尘土从缝隙钻进来。林落将林灵轻轻放在床上，用随身携带的破布堵住窗缝，月光透过纸孔洒在妹妹苍白的脸上。
"哥，这里…… 比大通铺好。" 林灵忽然睁开眼，指尖抚过床单上的补丁，"像家里的床。"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林落喉咙发紧。家里的床虽然简陋，却从不会漏风。
他解下水壶蘸湿布巾，刚要擦拭妹妹额头，林灵却抓住他的手，指向窗口："哥你看，月亮像不像青山村的磨盘？" 透过破纸孔，青石镇的月亮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确实有几分像村口那盘老石磨。
"等你好了，哥推你去看真正的磨盘。" 林落低声说，将身上唯一的旧棉袄盖在妹妹身上。棉袄带着山里的泥土味，让林灵满足地叹了口气，很快又昏睡过去。
林落坐在床边，数着剩下的铜板 —— 三个铜板花出去打探情报和住单间，只剩八个了。隔壁传来佣兵们的笑闹声，透过薄薄的木板墙显得格外清晰。他摸出怀里的兽骨，上面的温热感似乎在驱散寒意，剑鞘上的 "落" 字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三个铜板换一夜安稳和一点情报，值。" 他对自己说，握紧了锈剑。剑身在微光中映出少年倔强的侧脸，窗缝里钻进的夜风卷起他额前碎发，像青岩山上的风。只是这里的风带着铜臭味，不像山里的风带着草木香。
客栈外，青石镇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梆子声在寂静中回荡。林落吹熄油灯，躺在干草堆上，听着妹妹均匀的呼吸声，第一次觉得五个铜板的重量，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压在心头。他默默记下店小二说的挑夫位置和佣兵公会方向，明天，他必须去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