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里弥漫着苦艾与甘草的气息，我正低头碾药，青石药臼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咚、咚、咚——”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上。
“这药铺今天倒是清静。”
熟悉的声音让我手指一颤，药杵险些脱手。我抬头，霍去病己站在柜台前，一身轻便皮甲，腰间佩剑未卸，显然是刚从宫中复命而来。
“将军怎么来了？”我强作镇定，指尖却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霍去病随手拨弄着柜台上的干药草，目光落在我微微发白的指节上，似笑非笑：“陛下命我三日后随舅舅出征漠北，临行前，来看看我的未婚妻。”
“漠北！”
我心头一跳——_历史上，霍去病正是在连年征战后身体垮掉的。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能去！”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霍去病挑眉，眸色微沉：“哦？”
“你知道我是未来人……”我迅速转身，从药柜里取出几包早己备好的药囊，声音竭力平稳，“边关苦寒，你带上这些。”
霍去病接过，拆开其中一包，指尖捻了捻里面的药材：“茯苓、黄芪、陈皮……都是补气健脾的。还有退烧药，感冒药，云南白药，都是通过空间手机换的”他抬眼看我，“你早知道我要走？”
我避开他的视线，又取出一卷绢布：“这是调理膳食的方子，军中若得野味，可加当归、枸杞同炖，忌生冷腥膻。”顿了顿，又低声道，“……酒也少饮。”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只有药炉上的陶罐咕嘟作响。
许久，霍去病忽然轻笑一声：“长安都说霍某未婚妻精通医术，如今看来——”他俯身逼近，带着铁甲冷冽的气息，“倒像是专为我学的。”
我呼吸一滞。
“为何不敢看我？”他忽然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你眼里有惧意。”拇指擦过我眼下淡青，“……还有忧色。”
“我……”我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亲兵的高呼：“将军！卫大将军有急事相商！”
霍去病松开手，转身时披风扬起一阵裹着药香的风。
“将军！”我突然抓住他的腕甲，触手冰凉坚硬，“若在漠北见到死鼠或病马……务必远离！”我声音发抖，“还有，若军中有人突发高热、咳血，立刻隔离！”
霍去病身形一顿。
“你知道些什么？”他侧首，斜照的夕阳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
我松开手，将一枚系着红绳的玉扣塞进他掌心：“戴着它，可避瘴气。”——玉扣里藏着她用大蒜素浸泡过的药棉，这个时代最可能的抗菌手段。
霍去病凝视我许久，突然解下腰间匕首拍在柜台上：“等我回来。”
马蹄声远去时，我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霍去病离开的第七日，长安落了雨。
我坐在药铺后院的廊檐下，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把被他留下的匕首。刀鞘上的青铜饕餮纹硌着指腹，微疼，却莫名让人心安。
“姑娘，该用膳了。”侍女捧着漆案轻唤，案上是按照我写的方子熬的茯苓粥——原本是给霍去病准备的药膳。
“放着吧。”我望着檐角滴落的水珠，忽然问道，“边关……也会下雨吗？”
侍女掩嘴一笑：“姑娘这是相思成疾了？婢子听闻漠北苦旱，骠骑将军此刻怕是正饮风咽沙呢。”
**饮风咽沙……**
我猛地站起身，漆案被衣袖带翻，粥碗“啪”地碎在地上。
“姑娘？！”
“备纸笔！”我声音发颤，“再取一匣上等艾绒来！”
油灯燃至三更，晚晴终于封好第十个药囊。
艾叶、苍术、雄黄——都是现代防疫学证实有效的药材。我又在每个药囊夹层缝入一粒蜡丸，丸中是浓缩的黄连素汁液（1）。
“把这些送去卫将军府。”我将包袱交给值夜的老仆，“就说……是霍将军落下的行装。”
老仆迟疑道：“可卫府在城西，这雨夜……”
“现在就去！”我突然提高声调，又颓然扶住门框，“……抱歉，我加三倍工钱。”
雨幕中，老仆的灯笼渐行渐远，像一粒昏黄的星子。我望着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忽然觉得陌生——这个为了一句史书记载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女子，真的是那个理性冷静的现代人吗？
天将破晓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我。
“霍府急报！”
我赤脚冲出门槛，信使却递来一支羽箭——箭杆上缠着半截红绳，正是我系在玉扣上的那根！
“将军让我带句话。”信使压低声音，“‘瀚海无鼠，亦无病马’。”
我死死攥住羽箭，箭镞割破掌心却浑然不觉。这是霍去病式的回答：他在告诉我，自己记住了她的警告。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得发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