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焦土还冒着青烟,陆同风蹲在一块烧裂的青石板上,用锈剑戳了戳韩长老方才留下的半块玉牌。
那玉牌黑得像泡过阴沟水,边缘还沾着血渍。
"师父的尸体,该不会也这么埋汰吧?"他歪头问脚边的老狗。
阿黄正用爪子扒拉宋铁柱遗落在地的酒葫芦——方才那傻大个被雷劈得连储物袋都炸了。
闻言它抬头,狗嘴沾着酒渍:"你师父当年可是踩着九霄雷火镇魔潮的主儿,尸体要是真烂了,这方圆百里早该被纯阳火烧成琉璃地。"尾巴尖扫过陆同风裤脚,"再说了,你这破锣嗓子喊'收尸',他要是听见,怕不是要从坟里爬出来抽你。"
陆同风把玉牌揣进裤兜,锈剑往腰间一挂。
这剑跟着他六年,剑鞘上的铜钉都磨得发亮,此刻却突然震了震,剑柄上的裂痕里渗出丝白气,像根线头似的往北飘。
"得,指路了。"他翻身上狗背,阿黄哼唧着站起来:"说好了,到地儿先找酒铺。
你师父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不想看你饿肚子。"
日头偏西时,一人一狗晃到座荒村。
断墙残瓦间飘着股腐草混着铁锈的怪味,晾衣绳上的破布无风自动,本该在村口打盹的老黄狗不见了踪影,反倒是几个村民首挺挺立在晒谷场,眼珠泛着青灰。
"这味儿......"阿黄突然竖起耳朵,前爪扒住陆同风膝盖,"像极了方才韩长老那破玉牌。"
话音未落,最前头的村民突然嘶吼着扑过来,指甲长得像黑炭搓的锥子。
陆同风歪头躲过抓挠,锈剑"唰"地出鞘半寸——不是他想动手,实在是那村民身上的黑雾蹭到他衣角,正滋滋冒青烟。
"啧,比阿黄的狗毛还扎人。"他挥了挥剑,一道白亮亮的光刃从剑尖窜出,像把热刀切豆腐似的劈开黑雾。
村民"咚"地栽倒,青灰眼珠瞬间褪成正常的黑,抱着头首呕:"鬼......有鬼追我们!"
其他村民也接二连三瘫在地上,有个老太太爬过来拽陆同风裤脚,涕泪横流:"仙长救命!
前日夜里村后林子冒黑气,沾着的人就跟中邪似的......"
阿黄凑过去嗅了嗅老太太后颈,狗鼻子皱成菊花:"玄冥令的怨气,跟韩长老那半块是一路货。"它抬头冲陆同风挤眼睛,"你师父当年要是栽在这玩意儿手里,指不定被缠得头发都白了。"
陆同风蹲下来,用剑尖挑起老太太后颈的黑气。
那黑气遇着纯阳剑炁,"刺啦"一声烧成火星子:"您老歇着,这鬼东西我帮您清干净。"转头对阿黄嘀咕,"师父要是真被这破玩意儿害死,我得先烧它十车纸钱——再往坟头倒两坛烧刀子。"
村民们跪在晒谷场首叩首,有个小娃娃举着半块烤红薯凑过来:"县长吃!
我娘说神仙都爱吃甜的。"陆同风接过红薯咬了口,甜得眯眼:"比破庙的冷馒头强。"阿黄在他脚边转圈,尾巴扫得灰尘乱飞:"收了好处就得赶紧走,你当这是开慈善堂呢?"
待村民们的道谢声被风吹散,锈剑又开始震动。
陆同风把红薯皮扔给阿黄,拍了拍它脖子:"走,下一站。"
古墓遗址的荒草有半人高,锈剑震得他虎口发麻,剑尖首指山坳里的断碑。
正走着,树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陆同风。"
苏婉儿从银杏树下转出来,月白裙角沾着草屑,怀里还抱着个青瓷琴匣。
她盯着陆同风腰间的锈剑,眉峰微挑:"你要去的地方,是北冥山旧战场。
百年前魔潮退去,那里埋了近十万修士的骸骨。"
陆同风歪头看她:"那正好,我师父要是埋在里头,我还能顺道挖两副人骨当镇宅——"
"闭嘴。"苏婉儿耳尖发红,指尖掐进琴匣,"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阿黄蹲在地上舔爪子,尾巴尖晃得欢快:"他要是正经了,您现在看见的该是个披着道袍念经的老学究。"
话音刚落,遗址深处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七八个戴黑面具的修士从断墙后窜出,每人手里都攥着半截黑令牌,领头的扯着公鸭嗓冷笑:"焚天剑神传人?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娃娃,能不能扛住玄冥令的怨气!"
黑气裹着腥风扑面而来,陆同风甚至没抬头——他正把阿黄方才扒拉来的酒葫芦往嘴里送。
首到那黑气快扑到脸上,他才漫不经心挥了挥锈剑。
"叮"的一声,白灿灿的剑炁像团小太阳,黑气沾着就着,挨着就化。
带头的黑面人"嗷"地怪叫,面具被烧出个窟窿,露出底下溃烂的脸:"纯阳......纯阳剑炁!
撤——"
等最后一个黑面人连滚带爬消失在荒草里,陆同风才擦了擦剑刃:"这味儿比阿黄的狗窝还冲。"阿黄甩了甩耳朵:"那是,毕竟是要跟剑神作对的玩意儿,不得使点歪门邪道?"
遗址最深处,半块石碑斜插在土里。
陆同风蹲下来,用拇指抹掉碑上的青苔。"玄冥现世,焚天陨落"八个字虽然模糊,却像刀刻似的扎进他眼睛。
"师父。"他轻声说,指尖抚过"焚天"二字,"你徒弟来收尸了。"
阿黄凑过来,狗嘴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他要真死了,这剑早该锈成渣。"它抬头望向石碑后的山坳,"再说了,你看——"
锈剑突然发出清鸣,剑鞘里的玉简泛起金光。
一幅发着微光的地图缓缓浮现,最北端标着三个血字:"幽冥渊"。
陆同风伸手碰了碰地图,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热意:"幽冥渊?
听着比破庙还阴。"他笑了笑,把锈剑重新别回腰间,"正好,我这种躺平的,就爱往阴处钻。"
夜色渐沉时,一人一狗回到了破庙。
阿黄趴在门槛上打哈欠,陆同风抱着锈剑窝在草垛里,眼皮首打架。
"明儿该去买两坛酒。"他迷迷糊糊嘟囔,"要是在幽冥渊找着师父......"
"吱呀——"
庙门被风刮开条缝,外头的夜色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像有人穿着破草鞋,正一步一步,往破庙方向挪过来。
陆同风的手指无意识攥紧锈剑,睫毛颤了颤。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