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潮汐之间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扑在脸上，杨宏涛握着游艇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罗沾丽倚在船舷边，白色真丝衬衫被风鼓起，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她转头对他笑时，耳坠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杨总要不要试试这瓶2008年的波尔多？"
"等靠岸吧。"杨宏涛目光掠过她递来的红酒杯，指腹无意识着方向盘上的雕花。三个月前在香港会展中心初次见面的场景突然闪回——罗沾丽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签约台前俯身时，颈间珍珠项链随着动作轻晃，和此刻她耳坠的光泽重叠成同一种令人心慌的温柔。
自那之后，这座东南亚海滨城市的每个商务场合都成了命运的推手。他们在跨国集团的酒会上跳贴面舞，在商务晚宴上共饮单一麦芽威士忌，甚至上周暴雨夜，罗沾丽踩着积水为他送来文件，浅粉色裙摆沾满泥泞，发梢却还沾着香水味。
"宏涛！"罗沾丽的惊呼声将他拽回现实。回头的瞬间，只见她脚下打滑，整个人向后栽进海里。杨宏涛几乎是本能地跃入水中，咸腥的海水灌进鼻腔时，他却想起康馨蕊最爱的草莓牛奶的甜香。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眼眶发酸。杨宏涛守在病床边，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坠入透明容器。罗沾丽苍白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谢谢你..."她声音沙哑，指尖试探着触到他的手背，"其实那天在酒会上，我就..."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馨蕊"两个字刺得人恍惚。杨宏涛快步走到走廊，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康馨蕊的声音裹着电流传来："宏涛，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忆的潮水汹涌而至。去年深秋，他们在母校的梧桐道上漫步，康馨蕊踩着满地金黄，忽然转身认真地说："等我们都安定下来，就去北海道看初雪吧。"她发梢沾着枯叶，眼睛却亮得像藏着银河。
"当然记得。"杨宏涛喉头发紧，望着病房方向，罗沾丽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那天她带他去海边的私人餐厅，指着窗外跃出水面的海豚说："听说看到海豚会有好运。"那时他竟鬼使神差地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连海风都变得柔软。
"下个月十五号，是我们在一起三周年。"康馨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回来吗？"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杨宏涛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罗沾丽落水时抓住他衬衫的力道似乎还留在皮肤上，而康馨蕊发来的北海道雪景照片，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手机相册里。
当晨光染红天际时，罗沾丽己经退烧。她靠在枕头上，长发散在纯白床单上，像一幅水墨画。"宏涛，陪我去阳台晒晒太阳吧。"她的手悄然覆上他的，"医生说我需要多补充维生素D。"
杨宏涛扶着她走到露台，咸湿的海风掀起她病号服的衣角。远处海面上，几艘渔船正驶向日出的方向。罗沾丽突然踮脚亲吻他的侧脸，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其实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提醒：下午三点的航班飞上海。杨宏涛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想起康馨蕊总说他眼睛像黑曜石，此刻却映不出任何清晰的影像。
"我明天就出院了。"罗沾丽将头靠在他肩上，"听说上海的梧桐树很美，你能带我去看看吗？"她的声音带着少女般的娇嗔，和记忆里康馨蕊在游乐园撒娇要买棉花糖的语调重叠。
深夜的酒店套房里，杨宏涛打开保险箱，丝绒盒里的钻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枚三克拉的钻戒，他己经藏了半年，原本打算在北海道的雪地里，向康馨蕊求婚。而此刻，罗沾丽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上闪烁："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让酒店准备。"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城市璀璨的灯火。三个月的朝夕相处，罗沾丽早己摸清他所有喜好——知道他喝咖啡要加两块方糖，明白他谈判时习惯转动钢笔，甚至连他衬衫袖口的纽扣，她都能在宴会间隙悄声提醒是否扣错。
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时，上海正下着小雨。杨宏涛拖着行李箱走出通道，在人群中一眼望见康馨蕊。她穿着米色风衣，手里捧着一束洋桔梗，发梢还沾着雨珠。看见他的瞬间，眼眶突然红了。
"欢迎回家。"她的声音发颤，伸手接过他的行李，指尖触到他手背时，他分明感受到她的颤抖。
深夜的公寓里，康馨蕊蜷在沙发上，看着杨宏涛将凉透的咖啡换成热牛奶。落地窗外，雨丝斜斜划过路灯昏黄的光晕。"这次去东南亚，很辛苦吧？"她低头搅动杯中的牛奶，"我每天都看那边的天气预报。"
杨宏涛在她身边坐下，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康馨蕊身上熟悉的橙花香混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这一刻，所有在异国他乡的摇摆与挣扎都化作虚无。"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丝绒盒，单膝跪地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馨蕊，我们下个月就去北海道，在初雪里..."
康馨蕊的眼泪滴在钻戒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她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照片里，杨宏涛和罗沾丽在海边漫步，在餐厅举杯，甚至在医院走廊的背影。
"我不是没有动摇过。"杨宏涛握紧她的手，指腹着她无名指的凹陷处，"可是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们一起看过的第一场电影，第一次去海边，还有你说要去北海道看雪时的眼神。"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地板上。康馨蕊靠在他肩头，听着他讲述落水事件的细节，讲述每一个思念她的瞬间。当杨宏涛将钻戒缓缓套上她的手指时，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温柔。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罗沾丽发来的消息："我回香港了。保重。"杨宏涛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最终将手机翻面扣在桌上。康馨蕊伸手关掉台灯，黑暗中，钻戒的光芒依旧明亮。
"宏涛，"康馨蕊的声音带着困意，"等看完北海道的雪，我们去东南亚看海豚吧。"
杨宏涛将她搂得更紧，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流淌，像极了那个让他险些迷失的海滨城市的夜晚。但此刻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心动，从来不是惊涛骇浪的诱惑，而是细水长流的安心。潮水退去，留下的才是永恒的岸。
杨宏涛心里想着该醒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