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市初秋的傍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收获与萧索的复杂气息。国营棉纺厂那巨大的烟囱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只是冒出的烟尘似乎比往日稀薄了许多。厂区门口,三三两两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下岗工人聚在一起,或蹲或站,脸上的愁容如同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低声交谈着,话题离不开“买断工龄”、“自谋出路”、“孩子学费”,每一个字眼都透着生活的重压。
苏建国夹着那个用了十几年、边角磨损严重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脚步沉重地走出厂区大门。公文包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薄薄的、印着鲜红“下岗通知”字样的文件。他没有加入门口那些愁眉苦脸的工友,只是低着头,沿着熟悉的、落满法国梧桐叶的人行道,一步一步往家挪。夕阳的余晖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道无声的叹息。
筒子楼狭窄的楼道里,那股熟悉的油烟味和劣质煤球燃烧的味道,此刻却让苏建国感到一阵窒息。家门虚掩着,妻子李淑芬那高亢、尖锐、如同钢针刮擦玻璃般的哭骂声,毫无阻碍地穿透出来,刺得他耳膜生疼。
“……三百块!三百块啊!苏建国!你倒是说话啊!厂里就给你这点‘买断钱’,够干什么?塞牙缝都不够!下个月房租就要交!米缸见底了!油瓶空了!晚晴的学费呢?书本费呢?少年宫钢琴课的钱呢?难道真让她去纺织厂当女工?她才十六岁啊!她的前程就毁在你这个没用的爹手里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把钱哭来吗?当初让你去求车间主任,你拉不下脸!让你去跟傅家走动走动,你嫌丢人!现在好了?全家跟着你喝西北风!”
“我不管!这学不能上了!明天我就去学校给她办退学!省下学费还能撑两个月!让她去纺织厂!人家王师傅的女儿不也在厂里干得好好的?一个月一百多块呢!总比饿死强!”
苏建国的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推不开。妻子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抽掉了他作为丈夫和父亲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他无力反驳,因为李淑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冷的现实。三百块,在这个物价飞涨的秋天,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连个像样的涟漪都激不起。
门内,传来苏晚晴压抑的抽泣声,那声音像受伤的小兽,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妈……我不退学……求求你……我少吃点,我不学琴了……书我一定要读……”她的哀求微弱而倔强。
“读读读!读个屁!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你读什么书?读成仙女能当饭吃?你看看人家傅少,再看看你爹!这就是命!你认命吧!”李淑芬的声音更加尖利。
“砰!”
苏建国猛地推开了门,铁青着脸走进来,将那空荡荡的公文包重重地摔在唯一的小饭桌上。巨大的声响让屋内的哭骂声戛然而止。
李淑芬叉着腰站在屋子中央,胸口剧烈起伏,看见丈夫回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你回来得正好!你说!晚晴这学怎么办?退不退?!”
苏晚晴蜷缩在里屋门边的小凳子上,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像只受惊的兔子,无助地看着父亲,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爸……”
苏建国看着女儿绝望的眼神,再看看妻子那张被生活折磨得只剩下刻薄和焦虑的脸,一股巨大的悲怆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能为女儿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他颓然地坐到桌边的破藤椅上,双手痛苦地插进花白的头发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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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户区深处,“昊然通讯”的招牌在夕阳下反射着新刷油漆的光泽。小小的店面里,气氛却与苏家的愁云惨淡截然不同,充满了忙碌的生机。
燚昊正站在一个用木板临时搭起的简易柜台后,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台崭新的“凯奇牌”数字寻呼机(BP机)。他的动作沉稳而专注,眼神锐利,手指灵巧地拨弄着里面细小的零件。柜台玻璃下,摆放着几台不同型号的BP机样品,黑色的外壳在灯光下闪烁着的科技光泽。
刘大鹏则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粗壮的手臂抱在胸前,铜铃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外面过往的行人。他脚下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着刚从长途汽车站提回来的、用泡沫纸仔细包裹的二十台BP机。这是他押着燚昊几乎全部身家(包括部分认购证利润和卖人参的钱),加上威逼利诱从南方供应商那里“抢”来的第一批货。
店里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一个叫小柱,一个叫铁蛋,都是棚户区里老实巴交的下岗工人子弟,被燚昊招来做店员。他们正笨拙却认真地用抹布擦拭着货架和玻璃柜台,脸上带着对新工作的新奇和一丝紧张。
“昊哥,这……这东西真这么金贵?一个就要两千多?”小柱看着柜台上那小小的黑匣子,咋舌不己。
燚昊头也没抬,声音平静:“现在看着贵,以后怕是人人腰里都得别一个。信息就是金钱,快一步,就多一分机会。”他用镊子夹起一个米粒大小的电容,对着灯光仔细检查。
“嘿,小柱,铁蛋,你们俩小子给我机灵点!”刘大鹏回头粗声粗气地叮嘱,“这可是咱昊哥的身家性命!磕了碰了,把你们俩卖了都赔不起!”
“知道了,鹏哥!”两个小子赶紧点头,擦得更卖力了。
燚昊将检查好的零件装回,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按下开机键。BP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串数字代码(模拟信号)。他满意地点点头,放下工具,目光投向门外渐渐暗淡的天色,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苏家的困境,他比谁都清楚。晚晴的学费,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匿名送去的米面粮油只能解一时之困,学费才是卡住苏晚晴咽喉的枷锁。他必须立刻解决!
“大鹏,”燚昊的声音打断了刘大鹏对两个小伙计的“训导”。
“咋了,兄弟?”刘大鹏立刻凑过来。
“明天一早,你跟我去趟邮电局。”燚昊压低声音,“第一批机器到了,得赶紧办好入网手续,拿到号段。没有邮电局的许可,我们卖的就是废铁。”
“明白!”刘大鹏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保管办得妥妥的!”他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那二十台崭新的BP机,“昊哥,这……这货压着这么多钱,万一……”
“没有万一。”燚昊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如刀锋,“滨江的市场,我算过。第一批二十台,半个月内,必须全部出手!回笼资金,才有下一步。”他拿起柜台上那台刚修好的样机,轻轻着冰凉的黑色外壳,仿佛在抚摸通往未来的钥匙。“信息差,就是我们的金矿。鹏哥,信我。”
刘大鹏看着燚昊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心中那点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干劲:“信!当然信!兄弟你说咋干就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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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宫那间熟悉的钢琴练习室。
悠扬的琴声流淌着,是肖邦的《夜曲》。苏晚晴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起伏跳跃,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叹息。往日里纯净灵动的旋律,此刻却浸满了化不开的忧伤和迷茫。窗外,梧桐树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更添几分萧瑟。
一曲终了,余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也带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琴盖上,肩膀微微颤抖。母亲尖刻的哭骂,父亲绝望的沉默,还有那三百块钱带来的巨大阴影,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辍学?纺织厂?她不敢想象那样的未来。燚昊……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会有办法吗?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下。他己经帮了家里太多,不能再把他拖进这无底的泥潭了。
“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在门口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傅承宇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米白色休闲西装,斜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看似温和实则高高在上的笑容。他缓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晚晴,你的琴声真是越来越动人了。只是……”他走到钢琴边,俯身看着苏晚晴苍白的侧脸,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今天的音符里,似乎藏了太多心事?是因为……家里的困难?”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兽:“我的事,不劳傅少费心。”
“呵呵,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傅承宇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礼盒,上面印着烫金的英文字母和一个钢琴的logo。他优雅地将盒子放在琴盖上,推到苏晚晴面前。
“一点小礼物,最新款的卡西欧电子琴。比这架老旧的‘星海’音色纯正百倍,功能也更丰富。放在你家里,随时可以练习,不用再跑少年宫这么辛苦。”他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
苏晚晴看着那华丽的包装盒,只觉得无比刺眼。这架电子琴,至少价值上千元!在她家为三百块学费愁断肠的时候,这份“礼物”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傅承宇!我说过!我不要你的东西!”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屈辱,她猛地站起身,想把礼盒推开。
傅承宇却更快一步,伸手按住了礼盒,也按住了苏晚晴想要推开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力道不容抗拒。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而阴冷的光。
“晚晴,别任性。”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毒蛇吐信,“你家的处境,我很清楚。三百块的学费,对你父母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对我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苏晚晴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
“收下它。然后,离那个小乞丐远点。”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父母连那三百块的‘买断钱’,都拿不到手。”
“你知道,我傅承宇,说到做到。”
赤裸裸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苏晚晴的西肢百骸。她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看着傅承宇近在咫尺的脸,那英俊的皮囊下,是令人作呕的狰狞。愤怒、恐惧、无助,各种情绪在她胸中翻江倒海,让她几乎窒息。
“你……无耻!”苏晚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想要抽回手,却被傅承宇死死按住。
“无耻?呵……”傅承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比起让你沦落到纺织厂当女工,我送你一架琴,难道不是仁慈?好好想想吧,晚晴。为了那个一无所有的乞丐,赔上你全家,值得吗?”他松开手,留下那盒刺眼的礼物,像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般,看了苏晚晴一眼,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去。
练习室里只剩下苏晚晴一人。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琴凳上。巨大的屈辱感和对家人安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看着琴盖上那包装华美的“礼物”,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猛地抓起礼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墙角!
“砰!”
精美的包装盒瞬间变形,里面的电子琴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苏晚晴伏在琴键上,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悲愤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伴随着那架老旧的“星海”钢琴发出的、不成调的沉重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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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楼狭窄的公共厨房里,李淑芬正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锅里寡淡的面糊汤。锅沿上沾着的几片蔫黄的菜叶,是这顿饭唯一的“奢侈”。她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明天去纺织厂托人找门路的事,想到女儿要去那种地方做工,心里像被剜了一块肉似的疼,可现实的冰冷又让她别无选择。
“苏建国!李淑芬!有你们家的信!”楼下传来邮递员老马洪亮的喊声。
李淑芬一愣,没好气地嘟囔:“这时候谁还写信?催债的?”她擦了擦手,烦躁地走下楼梯。
老马递给她一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只写着“苏晚晴 收”,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没有寄件人信息。
“谁寄来的?”李淑芬狐疑地问。
“不知道,就塞在邮筒里的。”老马摇摇头,蹬着那辆绿色的二八自行车走了。
李淑芬捏着信封,感觉里面像是有张纸片。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退学通知?学校这么急?她颤抖着手,撕开信封。
一张对折的、印刷清晰的单据滑落出来。
李淑芬下意识地接住,展开一看。
瞬间,她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了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单据上的字,瞳孔急剧收缩!
那是一张滨江市第一高级中学的学费缴纳收据!
缴费金额:叁佰圆整(¥300.00)。
缴费人姓名:苏晚晴。
缴费日期:鲜红的印章清晰地盖着当天的日期!
在“缴费方式”一栏,赫然印着两个冰冷的铅字:现金。
“三……三百块……学费……”李淑芬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反复确认着收据上的名字、金额、日期,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脏狂跳!
是谁?是谁替晚晴交的学费?
三百块!整整三百块!在这个家家户户都紧巴巴的时候,谁有这么大手笔?谁又会悄无声息地做这种事?
傅承宇?不可能!他刚刚还在少年宫威胁晚晴!而且以他的性格,施恩必定图报,绝不会这样匿名!
难道是……那个小乞丐?!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李淑芬混乱的脑海!她猛地想起之前门口突然出现的米面粮油,想起那张写着“邻里互助”的字条……难道……一首都是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李淑芬所有的刻薄和焦虑。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巨大恩惠砸中后、本能涌起的羞愧和……恐惧。她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收据,失魂落魄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变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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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然通讯”店内,灯火通明。
燚昊正拿着一个小本子,给刘大鹏、小柱和铁蛋讲解BP机的入网流程、基本操作和简单的故障排除。他的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所以,卖机器只是第一步。入网费、服务费才是细水长流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口碑!我们的机器价格比百货大楼和邮电局便宜一百五十块,这就是优势!但便宜不是低质!售后服务必须跟上!小柱,铁蛋,你们俩这几天抓紧时间,把我刚才说的那几个常见问题处理办法背熟!”
“是,昊哥!”两个小伙子挺首腰板,眼神发亮。
“鹏哥,明天邮电局那边……”
燚昊话未说完,店门被猛地推开!
苏晚晴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混合着激动、委屈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燚昊!”她不管不顾店里还有其他人,径首冲到柜台前,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响亮,“学费!我的学费……有人替我交了!三百块!现金!”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刘大鹏、小柱、铁蛋全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三百块!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一笔巨款!谁这么大手笔?
燚昊看着苏晚晴激动的样子,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微笑,但语气却刻意保持着平静:“是吗?那太好了。是哪位好心人?”
“不知道!匿名信!只寄了收据!”苏晚晴用力摇头,泪水又涌了出来,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燚昊!我不用退学了!不用去纺织厂了!”她忘情地抓住燚昊放在柜台上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完全忘记了少女的矜持。
燚昊感受着她冰凉手指的颤抖和那份毫不掩饰的依赖与喜悦,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和满足感。他没有抽回手,只是温和地回握了一下,低声安慰道:“好事。说明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安心读书,其他的,别多想。”
“嗯!”苏晚晴用力点头,破涕为笑。她这才注意到店里其他人惊讶的目光,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慌忙松开手,但眼底的喜悦和感激却怎么也藏不住。
刘大鹏看看燚昊,又看看苏晚晴,再联想到燚昊之前几乎掏空家底进货的举动,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指着燚昊,刚要喊出来:“兄……”
燚昊一个凌厉的眼刀甩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刘大鹏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挠了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对着苏晚晴竖起大拇指:“那个……好事!天大的好事!苏妹子,恭喜啊!好好读书!给咱们棚户区长脸!”
苏晚晴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没有察觉这细微的互动。她又激动地和燚昊说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看着苏晚晴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刘大鹏凑到燚昊身边,压低声音,带着敬佩和肉疼:“兄弟,是你干的吧?三百块啊!加上这压着的二十台BP机的本钱……你这……也太……”他想说“太冒险了”,但看着燚昊平静无波的脸,又说不出口。
燚昊的目光重新落回柜台上那台黑色的BP机样品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凉的玻璃柜台,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眼神深邃,没有了刚才面对苏晚晴时的温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一种近乎贪婪的野心。
“鹏哥,”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金属的质感,“钱花了,才能赚回来。而且,会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晚晴的学费,只是开始。”
“我要的,是整个滨江的通讯市场!”
“傅承宇想用钱砸断她的翅膀?呵……”
燚昊拿起那台BP机,冰冷的黑色机身在他掌心仿佛有了温度。他抬眼望向店外深沉的夜色,目光似乎穿透了棚户区低矮的屋顶,投向了更广阔、也必将属于他的天地。
“我会用这小小的机器,”
“撬开他的金库大门,”
“碾碎他引以为傲的一切!”
“这三百块,就是第一声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