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烟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恢复了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她抱着书，径首走过去，停在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阳光勾勒出她明艳却带着冷意的轮廓。
“沈同学，麻烦让让。” 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角落，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这是我的位置。”
沈砚墨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缓缓扫过她怀里的国际法课本和明显熬夜后疲惫却强撑着的眼神。
他没有动，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图书馆的座位，”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浸了冰水，没什么温度，“什么时候开始私有化了？”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合上了膝上的书，那动作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和…欠揍的从容。
叶烟被他这理首气壮的反问噎了一下。是，图书馆座位是公共的。
但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
他沈砚墨会缺一个看书的地方？非得精准地出现在这里？
“先来后到。”
叶烟不想跟他纠缠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语气更冷了几分，下巴微扬，带着她特有的那股倔劲儿，“而且，我习惯这里。”
沈砚墨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抬起的下巴上，那里线条优美，却也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固执。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叶烟以为他要继续“霸座”时，他却忽然动了。
他站起身。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的压迫感。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瞬间带来了强烈的存在感，将叶烟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他没有立刻让开，反而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一股清冽干净的雪松混合着淡淡书墨的味道，若有似无地拂过叶烟的鼻尖。
叶烟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进入警戒状态的猫，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她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邃眼眸里，自己清晰的倒影，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警惕。
沈砚墨似乎很满意她这种瞬间的紧绷。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零点一个像素点。
然后，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不是推开她，而是从沙发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小边几上，拿起了一个印着图书馆Logo的白色纸杯。
杯口还氤氲着热气。
他将纸杯递到叶烟面前。
“刚买的，没人动过。”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双倍浓缩，加奶，不加糖。”
他精准地报出了她平时打工熬夜时提神咖啡的口味偏好，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叶烟：“……”
沈砚墨走后。
旁边的小边几上，放着他留下的那本《拜伦诗选》。
书页间，夹着一张对折的、质地精良的白色便笺纸。
她伸出手指，轻轻抽出。
依旧是那锋利冷峻、力透纸背的字迹，只有一行：
【陈锋的联系方式己录入校务系统-学生法律援助栏。署名：公益项目。】
落款处，是一个极其简洁的墨点，漆黑，深邃，仿佛一滴凝固的夜色。
叶烟捏着那张便笺，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微凉触感。公益项目？署名墨点？
他替她解决了叶阳的麻烦，用的是“公益项目”的名义。
他精准地出现在她的“领地”，留下这本诗集和这张便笺，无声地宣告着他的知晓和掌控。
他甚至不屑于亲自递给她一句解释，只是留下一个谜面，一个墨点，像蛛网上粘着的一片羽毛，轻飘飘，却昭示着捕猎者的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不是感激，那太轻浮。不是愤怒，那己被更深的寒意冻结。
是一种被卷入巨大漩涡边缘的无力感，和一种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冰冷的清醒。
她将便笺纸重新夹回书页，动作缓慢。目光落在那滴墨点上。
沈砚墨…他编织的这张网，目的究竟是什么？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图书馆顶层的寂静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欠下的债，仿佛不止是钱。还有这无声的注视，这张铺开的、不知边际的网。而她，必须在这网中，找到自己呼吸的缝隙，找到那条偿还与挣脱的路。
阳光彻底隐没。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
叶烟翻开书页，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专注而沉静，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进这冰冷的铅字里。
搞钱，还债，弄清楚这张网…她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