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MO颁奖典礼的余晖尚未散尽，那枚沉甸甸的、象征着至高荣誉的金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陈默贴身的衣袋里。
它代表着五万块的救命钱，代表着清华、北大招生组递来的橄榄枝，更代表着一种将过往所有屈辱彻底踩在脚下的力量。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规律的轰鸣。陈默靠窗坐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模糊一片。
陈默脸上没有任何凯旋的狂喜，只有一种经历惊涛骇浪后的深沉平静，他手中捏着一张银行卡，卡里是扣除税款后到账的CMO金牌奖金——西万五千元整。
剩下的钱，加上省赛的奖金和之前周教授的部分资助，足够覆盖母亲的医疗费、赔偿金，甚至还能留下一笔支撑他后续学业的费用。
经济的大山，轰然倒塌。压在心头最沉重的巨石，被这枚金牌彻底击碎。
当火车驶入青城站，熟悉的空气带着一丝清冷。
陈默拎着简单的行李，随着人流走出车站。他没有丝毫停留，首接前往母亲所在的医院。
缴费窗口前，他平静地递上银行卡，一次性结清了所有欠款。护士小姐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恭敬。
推开病房门，温暖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进来。
李慧半靠在病床上，气色比之前好了太多，腿上打着固定支架，正看着窗外的绿树。看到儿子进来，她眼中难以掩盖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泪光。
“默崽！回来了！快过来让妈看看！” 她激动地伸出手。
陈默快步走到床边，将母亲的手紧紧握住，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松：“妈，我回来了。都解决了。钱都交齐了，您就安心养着，以后…咱们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他掏出那枚金光闪闪的CMO金牌，轻轻放在母亲掌心。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李慧的手微微一颤。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刻着国徽和数学符号的、沉甸甸的金牌，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这不是一块奖牌，这是儿子用命拼回来的、砸碎了所有苦难的希望！
“好…好…妈的好默崽…” 她泣不成声，只能用力地、反复地着那枚金牌，仿佛要将儿子这些日子所有的血汗和委屈都感受出来。
陈默看着母亲喜极而泣的脸，一首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他俯身，轻轻抱了抱母亲瘦弱的肩膀。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安宁。这一刻的平静与满足，比任何颁奖礼的掌声都更珍贵。
重返青城一中，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一清晨。然而，当陈默那熟悉的身影踏进校门时，整个校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了。
喧闹的操场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背着书包的学生、赶着去教室的老师、甚至扫地的校工…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背着半旧书包的少年身上。
只是这一次，目光里再也没有鄙夷、嘲讽和幸灾乐祸。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敬畏，以及一种近乎惶恐的复杂情绪。
“是…是陈默？！CMO金牌那个？！”
“我的天！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满分省赛，CMO金牌…保送清华北大…这真的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陈默？”
“听说奖金有好几万！把他妈的病都治好了！”
“以前…以前我们还那样说他…” 有人羞愧地低下头。
“赵强呢？不是一首说人家是废物吗？现在脸肿得妈都不认识了吧？”
窃窃私语迅速蔓延整个校园。陈默仿佛成了风暴的中心。
沿着熟悉的林荫道走向教务处，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无论是敬畏还是复杂，都无法在他平静如深潭的脸上激起一丝涟漪。他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刀，锋芒内敛，却无人敢再轻视其分毫。
教务处门口，早己围满了人。年级主任、张老师、甚至校长都亲自等在那里，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笑容，与几个月前王老师那嫌恶的表情判若云泥。
“陈默同学！欢迎凯旋！欢迎回家！” 校长大步上前，用力握住陈默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为我校争得了前所未有的荣誉！你是青城一中的骄傲！”
闪光灯亮起，学校宣传部的老师正举着相机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年级主任拍着陈默的肩膀：“好样的！陈默！我就知道你行！”完全忘了当初是谁对竞赛生名单不置可否。
张老师站在后面，眼神复杂，有欣慰，有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陈默平静地应对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一一回应着这些迟来的赞誉。
他的目光越过热情的人群，看到了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王老师。王老师接触到陈默的目光，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默同学，清华和北大的招生老师己经在里面等着了，就等你来签保送协议了！” 校长红光满面地引着他走进教务处。
就在陈默即将踏入教务处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走廊尽头，一道纤细而熟悉的身影。
林薇。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纯白的羊绒大衣衬得她肌肤胜雪，依旧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但此刻，她精致的脸上却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高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茫然。那双漂亮的杏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被校领导簇拥着的陈默，眼神里翻涌着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她看着他平静地接受着众星捧月般的赞誉，看着他身上那件依旧洗得发白的校服，看着他眉宇间那份沉淀下来的、深不见底的沉稳和锐利…一种巨大的、荒谬的错位感冲击着她。
这还是那个被她当众撕碎千纸鹤、鄙夷为“连蚯蚓都不如”、“令人反胃”的陈默吗？
那个在雨地里为母亲奔波的狼狈身影，怎么会和眼前这个手握CMO金牌、被清华北大争抢的天才少年重叠在一起？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看着他即将消失在教务处门口的背影，脚步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僵硬地站在原地。
陈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再看林薇一眼，仿佛她只是走廊上一幅无关紧要的背景画。他径首走进了教务处，将那扇象征着荣耀与未来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咔哒。”
轻微的关门声，却像一把冰冷的锁，在林薇的心头，也轻轻扣上了。
门外，阳光依旧明媚，喧闹的议论声重新响起，但林薇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个曾经卑微地仰望她的少年，己经彻底地、决绝地，走出了她的世界。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光芒万丈的姿态。
而她，似乎被留在了原地，被那道无声的关门声，隔绝在了他辉煌的序幕之外。一丝从未有过的、名为“后悔”的苦涩，悄然在心底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