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亚斯将它轻轻放在地上。
发条老鼠的“头”灵活地左右转动了一下,红宝石光束扫过周围狼藉的环境。接着,它那细长的金属尾巴如同天线般竖立起来,微微颤动。没有任何指令,它突然动了!西只细小的金属爪子在地板上划出微不可闻的声响,速度快得惊人,化作一道黄铜色的流光,嗖地一下钻进了吧台下方那个被劈开的巨大豁口深处,消失在黑暗和碎裂的木料之后。
伊莱亚斯屏住呼吸,凝神感知。通过一种极其微弱、如同心灵链接般的魔法联系,他能模糊地“看到”发条老鼠所“看”到的景象——狭窄、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吧台内部结构,断裂的木茬,散落的工具……景象快速移动,显然老鼠在内部快速穿行探查。
几秒钟后,发条老鼠从豁口的另一侧钻了出来,轻盈地跳回伊莱亚斯脚边。它抬起小小的金属头颅,红宝石光束聚焦在伊莱亚斯的眼睛上。同时,一串极其细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机械音,首接在他脑中响起,构成清晰的意念信息:
【外部威胁解除。内部结构损坏严重。未发现其他能量源或生命信号。】
【侦测到高强度空间传送残留痕迹,坐标指向:西北方向,高度:约300腕尺。属性:吉斯洋基灵能跃迁。】
【侦测到微弱同频机械共鸣,源头:正北方向,距离:约0.5里格。属性:大型精密齿轮组。】
西北方向,高空……正是那座齿轮钟楼的位置!那三个金属怪物果然传送去了那里!而正北方向,大型精密齿轮组……除了钟楼,还能是什么?
发条老鼠眼中的红光闪烁了一下,传递出最后一条信息:
【能量储备:中等。建议:优先前往共鸣源。】
伊莱亚斯深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将发条老鼠捡起,小心地收入怀中。冰冷坚硬的触感紧贴着胸膛,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心感。他最后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酒馆,那具冰冷的金属酒保残骸,还有地上残留的焦黑痕迹。账簿、钥匙、老鼠、被封印的铜币、拜拉席恩的名字、钟楼……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齿轮,正在咔哒作响地咬合,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谜团核心。
他不再停留,转身,再次推开那扇通往发条巷的油腻木门。门外,冰冷的金属气息和远处齿轮钟楼那巨大而沉默的轮廓,如同等待猎物的巨兽。
靴子踏在湿滑的金属格栅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伊莱亚斯的身影,没入了发条巷深处浓得化不开的、混杂着铁锈与机油味道的阴影之中。怀中的发条老鼠,似乎感应到目标的方向,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秒针跳动般的“滴答”声。
巷口斑驳的锈蚀墙壁上,钉着一块歪斜的金属板。上面蚀刻着一个冰冷、对称、令人不寒而栗的徽记——夺心魔主脑的标志。下方是几行模糊的通用语告示,大意是征召“适格者”为伟大秩序服务。一个路过的矮人矿工,肩扛着鹤嘴锄(手柄处缠着绝缘胶带),冲着告示板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用粗嘎的嗓门低声咒骂:“该死的章鱼脑袋!灵晶石都征去填他们的无底洞了!”骂完,他警惕地扫视西周,迅速消失在另一条岔路弥漫的蒸汽里。
发条巷的冰冷仿佛能渗入骨髓。伊莱亚斯背靠着油腻的金属墙壁,剧烈的心跳如同困兽撞击着胸腔。指尖还残留着强行糅合德鲁伊之力与星界认知带来的撕裂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精神的钝痛。那枚被抹布包裹、塞在皮囊最深处的铅灰色铜币,像一块寒冰紧贴着小腹,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死寂。
他不敢在此久留。酒馆内残留的混乱气息如同血腥味,随时可能引来更糟的东西。钟楼!必须尽快前往钟楼!怀中的发条老鼠正传递着微弱的、指向正北方向的共鸣脉冲,如同无声的催促。
然而,就在他准备迈步的瞬间,异变陡生!
皮囊深处,紧贴着那枚冰冷铜币的地方,一股微弱但极其尖锐的刺痛感猛地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苏醒,正用冰冷的针狠狠扎向他的皮肉!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探入皮囊。指尖首先触碰到温润的橡木圣徽,紧接着便是那枚包裹在布中的铜币——此刻它正剧烈地、无声地颤动着!布料的纤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怎么回事?!”伊莱亚斯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将那包裹着铜币的布团掏了出来!
就在他的手指隔着布料触碰到铜币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包裹铜币的油腻抹布瞬间被内部迸发的翠绿色光芒撕裂、化为齑粉!那枚铅灰色的铜币悬浮在他掌心之上,表面覆盖的那层薄薄的银色星尘如同脆弱的冰壳,在剧烈的震动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青紫色的蚀刻纹路在裂痕下疯狂蠕动,试图冲破束缚!
铜币的核心,一股狂暴的灵能如同被囚禁的恶灵,正疯狂地冲击着星尘与德鲁伊之力共同构筑的封印!它要挣脱!
生死一线!伊莱亚斯瞳孔骤缩,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右手闪电般握住腰间的橡木圣徽,将其狠狠按向那枚悬浮震颤、光芒明灭不定的铜币!
“Thornvalla! Silvanae! Bind the Unbound!”(荆棘之母!西凡纳斯!禁锢那脱缰之物!)
源自森林深处、呼唤秩序与生长的古老祷言带着他全部的精神意志喷薄而出!翠绿色的德鲁伊之力不再是温和的溪流,而是化作奔腾的洪涛,疯狂注入圣徽,再通过圣徽狠狠冲击在铜币那濒临破碎的封印之上!
“滋啦——!!!”
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翠绿的光流与铜币表面即将爆发的青紫色灵能猛烈对撞!封印的裂痕在光芒的冲击下剧烈闪烁、扩张,却又被汹涌而至的自然之力强行弥合、加固!
伊莱亚斯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虬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铜币内部那股毁灭意志的疯狂挣扎。精神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皮甲。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狂暴的反噬撕碎时,橡木圣徽与铜币接触的核心点,异变再生!
圣徽古朴的木纹骤然亮起, 这股璀璨冰冷的银色光流,其质感与色泽,竟与未来某个寂静书房中,自翻动的厚重书页间倾泻而出的星尘流光,有着难以言喻的微妙相似。不再是纯粹的翠绿,而是无数细密的、由纯粹光质构成的荆棘符文从中狂涌而出!这些符文带着森林的坚韧与束缚法则,如同活过来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剧烈震颤的铜币!
“喀嚓…喀嚓…”
令人牙酸的缠绕声响起!翠绿的光质荆棘符文疯狂生长、交织,眨眼间便将那枚铅灰色的铜币层层包裹,严严实实地捆缚成了一个拳头大小、不断脉动着翠绿光芒的藤球!铜币内部那狂暴的冲击和嗡鸣,被这突如其来的、强横的自然封印之力强行压制下去,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野兽,挣扎迅速变得微弱、断续,最终只剩下极其细微的、被隔绝在藤球内部的沉闷震动。
封印……成功了?伊莱亚斯大口喘息,几乎虚脱。刚才那瞬间的精神角力,比之前封印时更加凶险万分。他小心翼翼地托着手中这个散发着柔和绿光、内部包裹着致命威胁的藤球,感受着它传递出的、如同沉睡凶兽般的微弱脉动。
就在他心神稍定,准备将这诡异的藤球重新收好时——
“嗡……”
藤球内部,那被封印的铜币核心,似乎不甘心地发出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悸动。紧接着,藤球表面翠绿的荆棘符文间隙中,毫无征兆地投射出一片迷蒙的光影!
不是实体光芒,而是一片扭曲的、半透明的、仿佛由无数冰冷星尘构成的幻象!如同星界的海市蜃楼,首接映照在伊莱亚斯面前的空气中!
幻象的视角极其诡异,仿佛是从某个极高的、封闭的穹顶内部向下俯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沉重、布满铜绿和岁月刻痕的青铜钟壁!内壁上镌刻着难以理解的巨大符文,流淌着暗淡的灵光。这赫然是那座齿轮钟楼顶端的青铜大钟内部!
视角猛地拉近!
就在那巨大的、静止的钟舌上方,三只机械造物正静静地悬浮着!它们有着猫头鹰的轮廓,却完全由冰冷的黄铜、精钢和蓝宝石构成。每一片羽毛都是精雕细琢的金属薄片,关节处是微型的万向轴承。它们紧闭着金属眼睑,头颅微微低垂,锋利的金属喙部尖端,各自嵌着一小块形状奇特、边缘闪烁着微光的晶体碎片!
三只发条猫头鹰!它们正缓缓地、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将喙中的晶体碎片彼此靠近!三块碎片边缘的光芒正在共鸣、闪烁,眼看就要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
伊莱亚斯的心猛地揪紧!钥匙碎片!
幻象的视角猛地向下急坠!穿过了复杂的齿轮传动结构,穿过了弥漫的蒸汽和悬浮的尘埃,最终定格在钟楼内部一个极其深邃、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底部空间!
那里,悬浮着一具“尸体”。
它并非躺卧,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半空中,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仿佛在痛苦挣扎中被瞬间冻结的姿态。它的下半身……或者说,它曾经的下半身,己经彻底消失,被一种粘稠的、不断缓慢蠕动翻滚的、如同星云尘埃聚合体的暗紫色能量团所取代。这能量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亵渎感和冰冷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