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停车场顶棚敲出密集的鼓点,岑杳攥着车钥匙的手指泛白。高跟鞋踩过积水时溅湿了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像是被靳郩在会议室里投下的那些尖锐问题,生生剜出了个窟窿。
远处传来引擎低鸣,黑色迈巴赫无声滑到她身侧。车窗降下的瞬间,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岑杳猛地抬头,正对上靳郩深不见底的眼睛。
“下周二上午十点,带上修改方案来靳氏大厦38层。”他的声音像裹着冰碴,目光却在扫过她泛红的眼眶时微微凝滞。雨丝顺着车顶滑落,在他侧脸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岑杳咬住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靳总费心了,我会准时到。”她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车门轻响。潮湿的空气里,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距离她半步的位置。
“你的伞。”靳郩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某种难以辨别的情绪。岑杳回头,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骨上的雕花纹路,和当年他们共撑的那把一模一样。
记忆突然翻涌。大二那年深秋,她在图书馆熬夜画图,发烧到意识模糊。靳郩踹开图书馆大门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他浑身湿透,却把她裹在干燥的外套里,背着她冲进雨幕。
“笨蛋,不会照顾自己还逞强。”他把她放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脱了外套给她当枕头。岑杳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在路灯下翻找退烧药,雨滴顺着他的发梢砸在她手背上,凉凉的。
后来他偷偷溜进宿舍厨房,笨拙地熬了一锅白粥。米粒黏在锅边,他却小心翼翼地吹凉,用勺子喂进她嘴里。“烫不烫?”他的指尖擦过她的嘴角,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火锅。”
“不用了。”岑杳后退半步,雨水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靳总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她转身冲进雨里,身后传来伞骨撑开的声响,却始终没有追上来的脚步声。
首到坐进车里,岑杳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后视镜里,靳郩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在雨幕中拉出两道刺目的光。她发动引擎,倒车时瞥见他摇下车窗,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烟雾混着雨气,模糊了他的侧脸。
深夜的工作室寂静无声,岑杳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茶水间突然传来微波炉的叮响,她回头,看见苏晴端着两杯热可可走来。
“还在想今天的事?”苏晴把杯子推到她面前,“靳郩那家伙就是故意刁难,别往心里去。”
岑杳抿了口可可,甜味混着苦涩在舌尖散开。她想起停车场里那把悬而未放的伞,想起靳郩凝视她眼眶时停顿的半秒,那些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像暗涌般在平静的海面下翻搅。
“苏晴,”她突然开口,“你说,人真的能把过去彻底斩断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设计图上,将靳郩曾经修改过的批注照得发白。那时他们并肩坐在图书馆,他用红笔圈出她设计中的漏洞,笔尖蹭过她手背时,她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怎么突然说这个?”苏晴狐疑地打量她,“你该不会还对靳郩……”
“当然不会。”岑杳打断她,将可可一饮而尽,“我只是在想,有些伤疤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痕迹。”她点开邮箱,靳郩助理发来的供应商资料躺在收件箱里,附件名称赫然是“最优解”。
凌晨三点,岑杳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梦里是那个雨夜,靳郩的伞始终倾向她这边,自己却被淋得湿透。他笑着说“我喜欢淋雨”,可当她伸手去摸他的头发,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屏幕。
她猛地惊醒,电脑屏幕上的3D模型还在缓慢旋转,商业区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幽蓝的光,像极了靳郩最后看她时的眼神——深邃、克制,却藏着惊涛骇浪。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旧图书馆的爬山虎,今年又爬到了三楼窗台。”岑杳盯着短信,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每年夏天,她都会在斑驳的墙面上用粉笔画下新的设计图,而靳郩总会带着冰镇汽水,在她身后默默看着。
窗外,靳氏大厦的灯光依旧璀璨。岑杳删除短信,打开设计软件。“悬浮绿洲”的模型在她手下逐渐完善,可每当鼠标滑过空中连廊的位置,眼前总会浮现出靳郩敲击桌面的指节,和他说“情怀不堪一击”时微扬的嘴角。
这场博弈,终究还是掺杂了太多不该有的情绪。岑杳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在心底冷笑。他大概以为,用专业的幌子就能掩盖一切,却不知那些偶然泄露的温柔,才是最锋利的刀,将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重新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