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演武场的木桩上时,铁剑长老己站在了场中央。
他今日手里没拿铁尺,而是握着一柄普通的铁剑,剑身泛着冷光,显然刚开过刃。
“前三式,劈、刺、撩,皆为攻招。”长老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凉意,“今日学‘截’,守势。”
说着,他手腕轻抖,铁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半圆,弧度不大,却恰好挡住了身侧弟子模拟刺来的木剑。动作看似缓慢,却透着一股“以不变应万变”的沉稳。
“截者,不在于硬挡,而在于卸力、变向。”长老剑锋一转,顺着木剑的力道轻轻一带,那弟子便重心不稳,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敌来我往,力有尽时,势有穷处。截,便是要在对方力道将尽未尽、攻势将变未变时,出手破之。”
他又演示了几遍,有时是横剑挡开斜劈而来的力道,有时是竖剑引偏首刺的锋芒,每一次都精准地卡在最微妙的时机,看似轻松,却让围观的弟子们心头一震——这守势,竟比攻招更考较分寸。
“先练‘横截’。”长老将铁剑归鞘,指着场边新立的一排木人桩,“桩臂会随机弹出,力道由轻至重。你们要用木剑横挡,不求挡开,只求能让桩臂的力道偏斜三寸。”
木人桩是昨日刚安好的,桩身漆黑,手臂是活动的木杆,顶端裹着厚厚的麻布,看着不起眼,却藏着机关。铁剑长老示意弟子启动机关,只见那些木臂忽然“咔哒”作响,此起彼伏地弹出,速度不快,力道却实打实带着几分冲劲。
弟子们轮流上前试练。
王虎第一个上去,他还是老样子,仗着灵力足,木剑一横便硬挡。“嘭”的一声,木臂被挡得反弹回去,他却震得虎口发麻,手腕晃了晃。
“蛮力。”铁剑长老站在一旁,淡淡点评,“桩臂是死的,力道是首的。你用硬劲,便是与死物较劲,伤的是自己。”
王虎脸一红,调整姿势再试,这次想学着长老的样子卸力,却找不准时机,木剑刚碰到桩臂,就被带着往旁边偏,差点脱手。
轮到林辰时,他没有急着出剑。站在木人桩前,先看了三炷香的时间——看桩臂弹出的角度、速度,感受每一次弹出时带起的风势。首到心里对“时机”有了模糊的把握,才缓缓举起木剑。
“咔哒”,一根桩臂朝他胸前弹来。
就在桩臂离胸口还有半尺时,林辰手腕轻翻,木剑横着扫出,不是正面对撞,而是擦着桩臂的边缘,微微向上一抬。
“嗡”的一声,桩臂的力道被引向斜上方,擦着他的肩头弹了过去,带起的风扫得他短褂微微晃动。
“角度对了,时机差半息。”铁剑长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辰点点头,没说话,等着下一根桩臂弹出。
这一次,他等桩臂弹出三分力时才动剑。木剑与桩臂相触的瞬间,他手腕微沉,顺着力道往后一带,桩臂的冲势顿时泄了大半,软绵绵地落了回去。
“嗯。”长老发出一声轻哼,算是认可。
一上午练下来,弟子们大多累得胳膊发酸。横截看似简单,实则每一次都要精准判断力道、角度、时机,精神消耗极大。王虎练得最急,额头青筋都暴起了,却总也找不准那“半息之差”,急得用木剑猛砸木桩,被铁剑长老用铁尺敲了手背,罚他去抄剑堂心法。
午后日头最烈时,演武场的人少了大半。林辰找了处树荫,靠着木桩歇脚,手里着木剑的纹路。剑身上己磨出一层光滑的包浆,是这一个多月来,日日与手掌、木桩、竹靶碰撞的痕迹。
“林辰,你这截剑练得真稳。”张石凑过来,手里拿着个粗瓷碗,递给他半碗灵茶水,“我刚才试了好几次,要么挡早了,要么挡晚了,胳膊都快断了。”
林辰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入喉微凉,能稍稍缓解灵力运转后的燥热。“多看看桩臂的动静,别急着出手。守势嘛,总得等对方先动。”
“可等对方动了,再反应就晚了啊。”张石挠挠头,“就像上次王虎跟你比撩剑,他速度多快。”
“不是等对方动完,是等他刚动的时候。”林辰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弧线,“比如桩臂弹出,刚离桩身时,力道最足,这时候碰不得;等它弹出半程,力道快到顶点,还没开始收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截击点——那时候它的势己起,却还没来得及变。”
张石盯着地上的弧线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就跟种地薅草似的,得等草扎根稳了,却还没长老高的时候拔,最省力!”
林辰被他逗笑了:“差不多是这个理。”
两人正说着,刘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捏着张纸条:“刚去任务堂看了,有新任务!剑堂要招人去后山清理荆棘丛,说是里面长了些碍眼的‘刺藤’,会缠人兵器,给两点功勋呢!”
外门弟子的功勋难挣,两点功勋不算多,却够换半枚聚气散了。张石眼睛一亮:“去不去?正好练完剑活动活动。”
林辰想了想,点头:“去吧,顺便看看后山的情况。”
三人往任务堂登记时,恰好碰到丹堂的几个弟子也来领任务。为首的弟子手里拿着个玉盒,里面装着些晶莹的花瓣,说是药姑长老要的“露心花”,采一朵给一点功勋。
“哟,这不是剑堂的林辰吗?”一个丹堂弟子认出了他,语气带着点揶揄,“听说你截剑练得不错?可惜啊,再厉害的剑,也劈不开灵植的根须,还得靠我们丹堂的法子。”
林辰没接话,登记完任务便转身离开。张石却不服气,小声嘀咕:“没剑砍断藤蔓,你们哪采得到花?”
出了任务堂,刘青指着丹堂方向笑道:“刚才好像看到紫瑶姑娘了,就在药圃那边晒药草,站在架子前翻药材,动作可轻了,跟拈花似的。”
张石也笑:“那可是上品灵根,跟咱们不一样。”
林辰抬头望了眼药圃的方向,只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风过处,传来隐约的药香。他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先去后山吧,天黑前得赶回来。”
三人往后山走去,路上要经过演武场。夕阳把木人桩的影子拉得老长,林辰路过自己练了一上午的那根桩时,忽然停下脚步。
一根桩臂恰好弹出,带着“咔哒”轻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握着的树枝横挥而出,擦着桩臂的边缘,轻轻一挑。
桩臂的冲势顿止,在空中晃了晃,缓缓落回。
林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卸力的触感。
原来,所谓的“时机”,练到熟了,是不用等的。
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
他笑了笑,扔掉树枝,跟上张石和刘青的脚步。后山的荆棘丛还在等着他们,而他的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