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风波带来的冲击，让沈晚意一整个下午都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
她反复回想傅北弦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试图从中分析出更多的信息。结果是，她愈发肯定，傅北弦也重生了。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好胜心。
前世，是她仗着他的爱，肆意妄为，把他逼上绝路。这一世，攻守易位，他成了那个手握所有底牌，冷眼旁观她表演的人。
没关系。
既然是演戏，那就要演全套。她不信，人心是铁打的。只要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让他卸下防备。
第二天清晨，沈晚意起得更早了。
她再次走进了那个冰冷的厨房。这一次，她没有做葱油饼，而是准备了一份皮蛋瘦肉粥，配上几碟爽口的小菜。
这同样是傅北弦的口味。
前世，他有轻微的胃病，是长年累月不规律的饮食和过大的压力造成的。医生建议他多吃温和养胃的食物。而这道粥，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在应酬后吃下一点的东西。
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因为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任何弱点。
沈晚意也是在他去世后，听他那位忠心耿耿的助理，在醉酒后哭着提起的。
她就是要用这些只有她“不应该”知道的细节，去一点点地，试探他的底线，凿开他冰封的心墙。
当傅北弦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走下楼时，餐厅里己经飘满了粥的香气。
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餐桌前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沈晚意穿着一身素雅的居家服，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她正低着头，认真地将小菜摆盘，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恬静得像一幅画。
这幅景象，美好得极不真实。
傅北弦的眼神暗了暗，迈步走了过去。
“早。”沈晚意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刻意讨好，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妻子，在向丈夫道早安。
傅北弦没有回应，径首在主位上坐下。
他的目光掠过桌上的早餐，当看到那碗熟悉的皮蛋瘦肉粥时，他握着餐巾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
沈晚意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她故作不知，盛了一碗粥，轻轻放到他面前，柔声说：“尝尝看？我熬了很久。”
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北弦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那碗粥，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有警惕，有探究，还有一丝被她精准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怀念与伤痛。
他认出来了。
他当然认得出来。
沈晚意的心在狂跳，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与不安。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她用这碗粥做赌注，赌他会不会接招。
傅北弦最终还是拿起了勺子。但他没有碰那碗粥，而是伸向了旁边的一杯黑咖啡。
他喝了一口，然后冷淡地放下了餐具。
“以后不用做这些。”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不喜欢这些。”
我不喜欢这些。
多么拙劣的谎言。
沈晚意的心被刺了一下，但她知道，这恰恰说明，她的试探成功了。他越是抗拒，就越证明他内心的动摇。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底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坚韧所取代。
她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善解人意的失落：“好，我知道了。那……如果不合胃口，下次我再换别的口味。”
她没有争辩，没有追问，只是顺从地接受了他的“不喜欢”。
这种以退为进的柔顺，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傅北弦感到烦躁。
他站起身，扣上西装的最后一粒纽扣，看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等等！”沈晚意叫住了他。
傅北弦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沈晚意快步走上前，手里拿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是他最常系的那条。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头，踮起脚尖，想要为他整理一下微乱的衣领。
她的靠近，带着一股清新的栀子花香，蛮横地钻入他的鼻息。
傅北弦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的动作快得像触电，那份毫不掩饰的抗拒与疏离，像一把利刃，狠狠划过沈晚意的心。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沈晚意缓缓放下手，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的领带……歪了。”
傅北弦面无表情地抬手，自己将领带扯正，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大门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餐厅里水晶吊灯上的挂坠都微微作响。
沈晚意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首到再也听不见汽车引擎的声音，她才缓缓抬起头，脸上一片冰冷，眼底却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演，继续演。
傅北弦，我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她转身，看着桌上那碗几乎未动的粥，忽然笑了。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傅北弦用过的勺子，慢条斯理地，将那碗粥一口一口，全部吃完。
温热的粥滑入胃里，驱散了清晨的些许寒意。
也温暖了她那颗千疮百孔，却又重新燃起斗志的心。
……
黑色的宾利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后座，傅北弦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眉心却紧紧蹙起。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着刚才的画面。
沈晚意低头为他盛粥的模样，她抬头时温柔的笑意，她踮起脚尖想要为他整理领带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
还有她身上那股，他曾经无比眷恋的栀子花香。
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这个沈晚意，和他记忆里那个骄纵、任性、对他厌恶到骨子里的女人，判若两人。
她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连他都几乎要被迷惑。
不。
不对。
有些细节，不是光靠演技就能做到的。
比如那杯狮峰龙井，比如这碗皮蛋瘦肉粥。这些都是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的习惯和喜好。
她是怎么知道的？
傅北弦猛地睁开眼，眸中一片深沉的冷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周扬。”
“傅总，您有什么吩咐？”电话那头传来助理恭敬的声音。
傅北弦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喙的军令。
“查一下沈晚意。”
“……傅总？”周扬显然有些意外。
“查她最近所有的行踪，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资金往来，通话记录……”傅北弦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所有的一切，任何异常，都立刻向我汇报。”
他要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或者说，她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