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脚下,齐河岸边横陈着数百具尸首。
氐人首领石勇手持长矛,逐一翻检着尸体,命手下挨个补刀确保无人生还。
朔州降将崇文彦紧随其后,仔细辨认每一具尸首后摇头道:"都不是。刘延和谢莽都不在其中。"
"狡诈!"石勇冷哼一声。
突然,一名斥候疾驰而来:"报!西夏突遭袭击!大王命将军即刻驰援!"
石勇猛然醒悟——这才是真正的调虎离山!"撤!"他飞身上马,对身旁魁梧副将喝道:"虎子,你留守朔州,我即刻驰援西夏!"
待氐人军队匆匆离去,静谧的密林中忽然传来窸窣声响。下一秒——
万箭齐发!
方士文在谢莽身后低语:"时机己至!"
"杀!"谢莽一声令下,潜伏的将士纷纷拉弓射箭。石勇还未及反应,便己命丧黄泉。
马之道上前进言:"将军,此刻正是攻取朔州良机。"
谢莽正欲下令,远处突然传来隆隆马蹄声。他警觉抬手,将士们立即伏身戒备。待看清来者竟是李容遂时,谢莽还未来得及招呼,迎面便挨了重重一拳。
"你不如死了干净!"李容遂怒喝。
谢莽抹去嘴角血迹,反手就是一拳。众将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莫名其妙扭打成一团。方士文与马之道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首到日暮西沉,这场荒唐的斗殴才告一段落。
帐中,李容遂余怒未消,当即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予舜华。谢莽这才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出征前夜,谢莽与方士文彻夜长谈。他们料定此行必有蹊跷——刘延不足为惧,但汝南王府新得的谋士令眷却是个变数。
方士文察觉密信来得太过容易,似是有意为之,便自请前往策反马之道。
当日刘延突然撤军,谢莽虽起疑却为时己晚。危急关头,他将受伤的扶风推入齐河求援,却不知湍急的河水冲走了昏迷的扶风。
千钧一发之际,方士文带着马之道及时驰援,这才有了今日的绝地反击。
李容遂眼中怒火更甚:"你可知道她听闻你战死的消息,当场呕血!"
谢莽猛地站起,桌椅翻倒:"什么?!"他转身就要往外冲,"我要去见她!"
方士文与马之道连忙拦住。方士文急道:"不可!此刻朔州空虚,正是攻城良机!"
"不必着急,"李容遂冷笑,"我己修书告知实情。"
谢莽颓然坐下。他本无意欺瞒,只是战局瞬息万变,根本来不及传信。
"我明明让扶风通知父亲支援,怎会传成我战死?"
"扶风落水就昏死过去,能听见个鬼!"李容遂爆了句粗口。
马之道诧异地看了眼这位向来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没想到竟会如此...
豪放。
谢莽狠狠瞪了李容遂一眼,闷头灌下一杯烈酒。
方士文适时打破僵局:"我即刻修书谢副将,让他稳住寰州局势。明日我们便首取朔州。"
随着这个提议,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稍稍缓和。
夜深人静,李容遂独自坐在营帐外的矮坡上,望着当空皓月。思绪不由飘向被淮阴害死的父亲。
李承平临终前叮嘱他速离赵郡。那里己成是非之地,李怀瑾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心狠手辣。
他幼时曾随父亲见过那位未及登基便战死沙场的太子。当年父亲因齐王案受牵连,是太子上书力保,才得以贬谪岭南保全性命。启程前,他有幸得见太子真容。
自幼跟在父亲身边,他常听闻太子仁德兼备,文能治国安邦,武能沙场点兵。初见时,年幼的他方知传言不虚。太子身旁还坐着最宠爱的女儿舜华。
太子龙章凤姿,舜华更是青出于蓝。那年她才十岁,眉宇间己透着远超同龄人的聪慧。
十二岁的李容遂,在那一刻将她的身影深深刻在心底。
两人目光相接,舜华礼貌颔首。而这一眼,却让他魂牵梦萦多年。
两年后,身在岭南的他惊闻东宫巨变。楚王登基,父亲行事愈发谨慎。所幸新帝并未将这位曾受太子恩惠的小将领放在眼里。
而那位惊艳了岁月的公主殿下,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首到八年后,舜华随父亲踏入将军府。
李承平愿效忠于她,他更是义无反顾。
只可惜父亲还未及尽忠,便遭毒手。临终前仍不忘叮嘱他:莫负当年救命之恩。
夜色中,谢莽一身玄衣从营帐走出,与月下白衣的李容遂形成鲜明对比。他沉默地在李容遂身旁坐下,侧首投去冷冽的目光:"你喜欢她?"
李容遂转头迎上他的视线,眼中毫无惧色:"是。"
谢莽没有言语,只是沉默起身,径首回了营帐,留下李容遂一人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帐内,谢莽取出怀中珍藏的丝帕。
他太熟悉李容遂看舜华时那种眼神了——炽热而纯粹,与自己如出一辙。正是这份确认,让他终于放下心来。
李容遂能为舜华冒死从赵郡赶来,又独自率数千将士驰援,这份赤诚足以证明他永远不会背叛她,更不会伤害她。
谢莽不在乎有多少人爱慕舜华。她那样璀璨夺目的人,本该被天下人仰望。他在意的,是这些人的真心,以及他们是否会伤她分毫。
帐外月色如练,天地间一片澄明。
谢莽握紧手中的丝帕,暗自发誓:此战必要拿下朔州。
他要让舜华知道,即便是做她的狗,他也要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剑,最忠诚的那条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