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得很快,仿佛对方一首守在手机旁。
“喂?杨懿?” 王强那标志性的、带着油腻腔调和毫不掩饰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像砂纸摩擦着耳膜。
“你还知道回电话?昨晚死哪去了?打你几十个电话都不接!翅膀硬了是不是?”
劈头盖脸的质问,没有丝毫关心,只有赤裸裸的斥责和掌控欲。
杨懿握着手机,指关节微微泛白。前世被这个人渣压榨、欺骗、甚至最后差点被他卖给某个有特殊癖好的投资人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但她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声音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虚弱和惶恐,完美扮演着那个被吓坏了的、孤立无援的新人:
“强…强哥,对不起对不起!” 她语速急促,带着恰到好处的喘息。
“我…我昨晚看到网上那些…那些话,太难过了,吃了点安眠药…睡得太死了,没听到电话…”
她巧妙地利用了“安眠药”这个暗示,既能解释失联,又能稍微博取一点(虽然对方可能根本没有的)同情,同时试探对方的反应。
电话那头果然顿了一下,王强的声音压低了些,但依旧刻薄:“难过?你还有脸难过?要不是你自己不争气,演成那副鬼样子,能被人骂成这样?公司花了多大代价把你塞进《泡沫》?你就这么回报公司的?”
又是这套PUA话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让她产生愧疚感,方便进一步控制。
杨懿心中冷笑,语气却更加惶恐和自责:“是…是我没用,强哥。我…我现在该怎么办?网上骂得太难听了,我都不敢出门…” 她需要知道公司和王强的下一步打算,是雪藏?还是继续压榨剩余价值?
“怎么办?” 王强哼了一声,带着一种施舍的语气,“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给公司惹麻烦了!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听着,公司念在你年轻不懂事,再给你个机会。”
机会?杨懿眼神冰冷。前世所谓的“机会”,就是逼她去陪酒、接那些低俗的三无产品代言,甚至暗示她去“讨好”某些人。
“下午两点,准时到公司来!” 王强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娇颜’口服液有个线下推广活动,点名要你去站台。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别再给我搞砸了!穿像样点!别一副哭丧脸!”
“娇颜”口服液?杨懿的记忆瞬间被触发。这个牌子,就在几个月后,被爆出非法添加激素和重金属严重超标,导致多名消费者健康受损,引发巨大丑闻!当时去站台代言的几个小明星也被拖下水,口碑彻底完蛋,其中一个甚至因此退圈!
果然!又是这种火坑!王强和星耀,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只想在她彻底失去价值前,再狠狠榨干最后一滴油水!把她最后的名声也彻底踩进泥里!
怒火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杨懿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冷静下来。血腥味在口腔弥漫,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好…好的,强哥,我…我一定准时到。” 她声音依旧怯懦,甚至带上了一点感激的哭腔,“谢谢强哥,谢谢公司还愿意给我机会…”
“知道就好!别再给我出幺蛾子!” 王强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啪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杨懿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酷和杀意。她将手机狠狠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下午两点?去跳那个注定身败名裂的火坑?
做梦!
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清晨带着凉意和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涌进来,冲淡了屋内的霉味。楼下是狭窄破旧的街道,早起的小贩推着车,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啃着包子,充满了底层生活的烟火气,却也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逼仄。
她需要空间,需要冷静地梳理这庞大的记忆熔炉,制定出一条切实可行的生路。
拿起钥匙和仅有的几十块零钱,杨懿戴上口罩和帽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幽灵般融入了清晨的人流。
她没有目的,只是沿着嘈杂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边早餐摊的油烟味,公交车的喇叭声,行人肆无忌惮打量她身材(即使裹得很严实)的目光,都让她感到不适和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
习惯了前呼后拥、顶级待遇的巅峰影后,此刻却要忍受这种底层的生活。巨大的落差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残酷的现实。
但更强烈的,是脑海中不断翻腾的记忆碎片:
被背叛!前世,她真心信任过的所谓“闺蜜”,转身就把她的私密吐槽卖给八卦周刊;她提携的后辈,为了一个角色在背后捅她刀子;她以为的“伯乐”导演,最终只是为了她的身体和热度……
被抹黑!“花瓶”、“没演技”是家常便饭;“陪睡上位”、“金主包养”的谣言层出不穷;最恶毒的莫过于“变性人”和“人妖”的污蔑,伴随了她整个职业生涯初期,无论她如何澄清都有人恶意传播。
被抢夺!多少个深夜,她接到电话,被告知原本谈好的角色被“更有背景”的人(通常是林薇薇之流)截胡;多少次颁奖礼,她明明呼声最高,最终奖项却花落别家,只因为“资本的选择”……
被利用!星耀和王强,像吸血的水蛭,榨干她的每一分价值。签下长达十年、分成比例极低的卖身契;强迫她接烂剧、烂代言;甚至试图操控她的私生活……
她记得那些躲在被子里无声流泪的夜晚;
记得被记者堵在停车场疯狂逼问时的狼狈;
记得被黑粉寄来死老鼠和诅咒信时的恐惧;
记得一次次试镜失败后的绝望和自我怀疑……
她也记得自己是如何咬着牙,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磨炼演技;
记得在无数个片场,她是最早到最晚走的那一个;
记得为了一个角色增肥二十斤又暴瘦三十斤的疯狂;
记得在无人问津的小成本文艺片里,用尽全力绽放的光芒,最终被伯乐导演发掘;
记得第一次站在领奖台上,那份不真实的眩晕和终于被认可的酸楚……首到最后,用实力和作品,将所有质疑者的脸狠狠打肿!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空有美貌的花瓶,在泥泞、荆棘和淬毒的暗箭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最终加冕为王!这其中的血泪、屈辱、坚持和蜕变,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也是此刻支撑着她灵魂不灭的薪火。
这些记忆,如同最炽热的熔炉,反复煅烧着她的意志。痛苦吗?锥心刺骨!愤怒吗?焚天煮海!但更多的,是一种从地狱爬回来的人才能拥有的决心!
她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小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她拿出手机,无视那些依旧在疯狂增加的恶毒私信,打开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如同在制定一份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