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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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墨痕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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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九龙折
作者:
太君思密达
本章字数:
9224
更新时间:
2025-07-08

苏槿丝帕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石砚的脑海。允禵旧部被血洗,知情太监被灭口,耿先生如幽灵般在殿外窥伺……新帝乾隆那张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脸庞下,隐藏的是比雍正更为酷烈、更为高效的铁腕!武英殿这方小小的耳房,此刻不再是书斋,而是风暴眼中摇摇欲坠的孤岛。

肋下的剧痛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疯狂噬咬。石砚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借着那尖锐的刺痛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他迅速将苏槿送来的药材中几味最苦的根茎塞入口中,用力咀嚼。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涩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散了喉头的甜腥,也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

他重新坐回冰冷的紫檀木圈椅,目光投向长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那些泛黄的纸张,模糊的字迹,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简单的文字记录,而是纵横交错的战场,是深不见底的陷阱,更是他唯一能够撬动命运的支点。乾隆需要他的“器语”之能来粉饰太平,这便是他仅存的、危险的筹码。

他必须活下去。为了石经山藏经洞那未解的“锁钥”,为了怀中冰冷的秘本与断圭,也为了在宫墙之外,那个在刀尖上为他传递消息的身影。

石砚再次拿起银柄小刀,指尖稳定得如同磐石。他摊开一份新的卷宗,封面黄签写着“《大义觉迷录》刊行前御览清样(雍正七年九月)”。这是雍正帝最终御笔朱批认可、准备颁行天下的定稿版本,理论上,应是最“干净”、最符合帝王意志的文字。

灯火通明,将宣纸的纹理映照得纤毫毕现。石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过滤着每一个字,每一处朱砂批点。他的动作变得更快,更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痛楚与惊惧都倾注到眼前这片方寸之地。

时间在无声的勘验中流逝。殿外隐约传来更鼓声,己是亥时初刻。武英殿大部分区域己陷入沉寂,只有这间耳房灯火长明,如同黑暗中的孤灯。

突然,石砚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住了。

这是一页论述“君臣大义”的核心章节。雍正帝的朱批异常密集,几乎将半页空白占满。朱砂鲜红刺目,笔锋依旧凌厉,痛斥“悖逆之徒”,强调“君权天授”。然而,就在这大段朱批的末尾,一行细小的、几乎被后续墨迹覆盖的压痕,如同鬼魅般,在石砚变换烛光角度的瞬间,猝然显现!

那压痕极其浅淡,若非石砚对细微痕迹的变态敏感和刻意寻找,绝难发现。它并非文字,而是一个极其怪异的图案符号——由数个扭曲的、类似蝌蚪或火焰的线条构成,结构繁复,带着一种原始的、非书非画的诡秘感!

石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个符号……他见过!

在怀中那本冰冷的金属“器语”秘本内页的边角!在石经山藏经洞第七号洞窟那块刻有“锁钥”符号的经版附近残留的、模糊难辨的刻痕中!虽然眼前的压痕更小,更模糊,但那独特的扭曲韵律和结构核心,如出一辙!

这绝非巧合!

雍正帝在审阅《大义觉迷录》最终清样、情绪最为激愤的时刻,竟下意识地、或是在某种特殊状态下,用指甲或硬物,在朱批的末尾刻下了这个属于“器语”的符号!这符号代表着什么?是某种无法言说的诅咒?是精神濒临崩溃的无意识宣泄?还是……指向某个被深埋的、与“器语”相关的惊天秘密?

石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紧闭的房门,仿佛那薄薄的门板后,正有无数双眼睛透过缝隙窥视着他这惊骇的发现。乾隆要抹除的,仅仅是雍正的“污点”吗?这个诡异的“器语”符号,是否也是新帝急于掩盖的目标之一?

他强压下狂跳的心脏,迅速将那份清样合拢,压在案角一摞无关紧要的卷宗之下。指尖因为用力而冰凉。这个发现太过惊人,也太过危险!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节奏感,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瘆人。

石砚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肋下的剧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猛地一激,如同毒蛇噬心,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门外的人并未离开,也未再叩门。只有一片死寂。但石砚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正穿透厚重的门板,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如同毒蛇在黑暗中锁定了猎物。

耿先生!

是他!只有他,才会在深夜,以这种方式出现!

冷汗顺着石砚的鬓角滑落。他知道,门外的人不需要回答。这叩门,本身就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声的警告——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石砚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只有胸腔内那颗心在疯狂擂动。门外也再无声息,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如同实质般挤压着狭小的耳房,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年。门外终于响起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如同落叶拂过地面,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殿宇深沉的黑暗之中。

石砚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在椅子上。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肋下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眼前金星乱冒。他颤抖着手,摸索着抓起案上那包苦涩的药材,又塞了一把进嘴里,用力嚼碎。苦涩的汁液混合着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带来一阵阵反胃,却也强行拉回了他几近溃散的意识。

不能倒在这里!绝不能!

他挣扎着坐首身体,目光扫过案上堆积的卷宗,最终落在那份掩盖着诡异符号的清样上。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但一股更深沉、更炽烈的火焰却在恐惧的废墟上燃烧起来。

乾隆的清洗,耿先生的窥伺,还有这隐藏在御笔朱批下的“器语”符号……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机,都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牢牢捆缚,拖向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似乎都与那神秘的“器语”有关!

他必须知道这个符号的意义!这可能是他揭开雍正之死、影社覆灭乃至自身宿命的唯一钥匙!

石砚深吸一口气,眼中疲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的专注。他再次拿起银刀,不再理会那些浩如烟海的《大义觉迷录》版本,而是将目标转向了案头另一侧——那是张廷玉下午亲自送来的一小摞密封卷宗,黄签上标注着“先帝晚年丹药相关杂录(绝密)”。

这些,才是风暴真正的核心!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封条,一股浓烈而怪异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硫磺、水银的刺鼻金属气,混杂着奇花异草的甜腻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卷宗内并非整齐的奏章,而是散乱的纸条、潦草的手记、甚至是一些画着怪异符号和丹炉图案的草图,字迹凌乱扭曲,显然是雍正晚年精神亢奋或恍惚状态下的产物。

石砚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精神却高度集中。他的目光如同探针,在那些癫狂混乱的字迹和符号间飞速扫掠。他寻找着任何与“器语”符号相似的结构,任何可能与丹药、与精神异常相关的线索。

翻过几张充斥着“铅汞”、“龙虎”、“坎离交媾”等丹道术语的狂草笔记,石砚的手指停在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素白宣纸残片上。纸片边缘焦黑卷曲,像是从火中抢救出来的。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副用极细墨线勾勒的图案。

图案的核心,赫然是一个扭曲的、由蝌蚪状线条组成的符号!

与他在《大义觉迷录》清样朱批下发现的压痕符号,核心结构惊人地相似!只是这张图上的符号更加完整,也更加复杂。在符号的周围,还环绕着几个更小的、同样怪异的标记,以及一些如同星辰般散落的墨点。

而最让石砚心惊的是,在这个核心符号的下方,用极其细弱、几乎断断续续的墨线,勾勒着一个小小的、极其眼熟的器物轮廓——圭形!与他怀中那块冰冷断圭的形状,别无二致!

石砚的呼吸骤然停止!

丹药、器语符号、断圭!

这三者,在雍正帝生命最后的癫狂与混乱中,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这张残片,像是某个宏大拼图的关键一角!它证明了“器语”符号绝非偶然,它出现在雍正晚年的丹药狂热中,与那神秘的断圭紧密相关!难道,雍正帝痴迷的炼丹术,其核心并非仅仅追求长生,而是试图破解或利用某种源自“器语”的神秘力量?这力量是否与影社有关?是否就是导致他最终“丹鼎反噬”的真正原因?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岩浆,在石砚脑中翻涌冲撞。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肋下的剧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他猛地扶住案几,才没有倒下。冷汗如浆,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棉袍。

就在这时,耳房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石砚悚然一惊,几乎是本能地将那张画着符号和圭形的残片猛地合入掌心,攥紧!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将案上那堆丹药杂录扫到一旁,用一本厚重的《康熙字典》压住。

门口站着的人,并非耿先生。

是白天那位曾出言质疑的石砚翰林院老编修孙承泽。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探究、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石大人?”孙承泽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石砚苍白的脸、额头的冷汗、以及因疼痛而微微佝偻的身形上扫过,“老朽见大人耳房灯火彻夜未熄,恐大人劳心伤神,旧疾复发,特寻了些温补驱寒的药材,命人煎了送来。大人为社稷操劳,也要保重贵体才是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进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石砚紧握的拳头和案上被压住的那堆杂乱纸张。

石砚心中警铃大作!这老翰林此刻送药,绝非善意!是受人指使前来试探?还是单纯想看他这个“幸进小人”的笑话?

他强撑着挺首脊背,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近乎虚脱的平静:“有劳孙老大人挂怀。卑职……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

“哦?风寒?”孙承泽将药碗放在案角,离那堆丹药杂录很近,目光却紧盯着石砚紧握的拳头,“老朽观大人脸色,倒像是……血气翻涌,内伤未愈之兆啊?大人身负圣命,若因身体之故耽误了勘验大事,恐有负圣恩呐。” 话语绵里藏针。

石砚感到掌心的残片几乎要被汗水浸透。肋下的剧痛如同烈火燎原,眼前阵阵发黑。他必须立刻打发走这个不速之客!

“老大人提醒得是。”石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向上摊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被汗水浸湿的掌纹,“卑职定当谨记,这就服药歇息片刻,不敢误事。” 他顺势拿起案角那碗温热的汤药,看也不看,仰头便灌了下去!

滚烫苦涩的药汁灼烧着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石砚以袖掩口,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

孙承泽被他这突然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那点幸灾乐祸也被惊疑取代。看着石砚咳得满脸通红、气息奄奄的样子,他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再待下去无趣,甚至可能惹上麻烦。

“石大人既身体不适,就……好生歇息吧。老朽告退。”孙承泽丢下这句话,有些悻悻然地转身离开,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门关上的瞬间,石砚猛地放下药碗,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在冰冷的砖地上。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肋下的伤处,痛得他蜷缩起来,浑身痉挛。他张开刚才紧握的左手——那张画着诡异符号和圭形的焦黑残片,正完好无损地紧贴在他被汗水浸透的内衫袖袋暗袋之中!

冷汗混杂着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挣扎着爬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口中残留的药味苦涩无比,胃里翻江倒海。

黑暗中,他摸索着怀中那冰冷坚硬的断圭,还有袖袋里那张同样冰冷的残片。一个来自石经山藏经洞的冰冷谜题,一个来自雍正帝临终癫狂的诡异线索。它们如同两块磁石,在石砚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碰撞出刺眼的火花。

器语……丹药……断圭……雍正之死……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真相?

而他,这个被各方视为棋子、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守陵人”,又该如何在这步步杀机的棋局中,找到那条通往秘密核心、也通往生路的缝隙?

窗外,紫禁城死寂无声。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沉沉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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