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害
冰冷的雨点,像无数淬了寒毒的针,狠狠扎进的皮肤里。
沈栖月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出那扇曾象征着她短暂归属的雕花大门,单薄的身体撞在湿漉漉的青石台阶上,骨头缝里都透出刺痛的寒意。
泥水瞬间溅污了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睡裙,狼狈得如同被丢弃在街角的破布娃娃。
身后,是灯火通明、温暖如春的沈宅。
身前,是铺天盖地的冷雨和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姐姐,”一个裹着名贵白色貂绒大衣的身影款款走到门廊的灯光下,居高临下。
林晚棠脸上挂着纯然无害的笑意,眼底却淬着蛇蝎般的寒光,声音甜腻得令人作呕,“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倒了呀?快起来吧,地上凉。”
她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只有近在咫尺的沈栖月能听清那话语里淬毒的恶意,“这沈家千金的位置,看来姐姐是真的坐不稳呢。野鸡就是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现在,连这枝头你都没资格待了。”
沈栖月撑在冰冷石阶上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抠进坚硬的石缝里。
她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凌乱的发丝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却遮不住那双眼里燃起的熊熊火焰,那是被逼到绝境、被彻底碾碎尊严后的恨意与不甘。
她想嘶吼,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烙铁堵住,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门廊另一侧的阴影里,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动了。
顾承泽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昂贵的西装笔挺,纤尘不染。
他甚至没有向台阶下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投去一瞥,仿佛地上只是一滩无关紧要的污渍。
他微微侧身,手臂极其自然地环上林晚棠纤细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温暖干燥的怀里带了带,动作温柔而熟稔。
「承泽哥哥,雨好大,我们快进去吧。」林晚棠顺势依偎过去,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弱,目光却挑衅地扫过地上的沈栖月。
顾承泽低沉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
他揽着林晚棠,转身,毫不留恋地踏入门内温暖的光晕里。
那扇沉重的、象征着阶级与隔绝的雕花大门,在沈栖月眼前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冷酷的「哐当」一声,彻底隔绝了里面的温暖与喧嚣,也彻底宣判了她的驱逐。
最后一线光亮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倾盆的冷雨。
沈栖月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身无分文,钱包早被搜走。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膝盖却传来钻心的疼痛,方才被推搡时不知磕在了哪里。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带走仅存的一点体温,也像是在冲刷掉她短暂回归沈家所经历的一切虚假温情和残酷真相。
闪回画面如同碎裂的玻璃,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扎进脑海:
沈家富丽堂皇的客厅。
鬓角微霜、面容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激动的沈崇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回来就好。」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
林晚棠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笑容甜美如蜜:「姐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有好多漂亮衣服和首饰,都分给你!」
她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珍珠项链亲手戴在沈栖月颈间。
沈栖月那时只觉得,这个妹妹真是善良美好。
尖锐的哭喊打破了平静。
林晚棠梨花带雨,指着沈栖月房间抽屉里一枚璀璨的蓝宝石胸针——那是沈栖月亡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爸爸!那是妈妈最珍爱的‘海洋之心’!我明明锁在保险柜的……姐姐她怎么能……」沈崇山的脸色瞬间铁青,看向沈栖月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冰冷的审视。
沈栖月百口莫辩,那枚胸针的出现诡异得如同鬼魅。
林晚棠在她耳边低语,带着得逞的恶意:「看,我说过,你不配。」
在沈家举办盛大的晚宴。
林晚棠“好心”地递给她一杯果汁:「姐姐,你脸色不好,喝点吧。」
那杯果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再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客房里,身上只裹着薄被,旁边是同样衣衫不整、宿醉未醒的顾承泽。
房门被猛地撞开,闪光灯如同毒蛇的信子,捕捉着这不堪的一幕。
沈崇山震怒的脸庞,宾客们鄙夷的窃窃私语,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
林晚棠躲在人群后,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书房里,沈崇山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着气,手指颤抖地指着她,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彻底的心灰意冷:「孽女…孽障!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身体猛地一晃,重重向后倒去。
林晚棠扑到旁边,哭得撕心裂肺:「爸爸!爸爸您别吓我!都是她!是她不知廉耻气死了您啊!」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变成了宣告死亡的冰冷长音。
沈栖月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在地,世界一片死寂。
林晚棠红肿的泪眼下,是淬毒的快意和彻底胜利的宣告:「滚出沈家!你这灾星!」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脸上,将沈栖月从痛苦的回忆漩涡中狠狠拽回现实。
她蜷缩在沈家大门口冰冷的台阶角落,身体早己被冻得麻木,只有心口那团名为恨意的火焰,越烧越旺,灼烫着她的五脏六腑。
不能死在这里。
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在沈家门口的泥水里!
一个念头支撑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沈栖月艰难地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张小小的、被塑封保护的旧照片,边缘己经磨损发白。
照片上是她记忆深处早己模糊的生母,怀里抱着还是婴儿的她,笑容温柔。
这是她颠沛流离的人生里,唯一证明她并非天生孤儿的凭证,也是此刻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源泉。
她死死攥着那张照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冰冷的塑料封皮贴在滚烫的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刺痛。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想站起来,离开这个吞噬了她所有希望的地狱。
就在这时,刺耳的、撕裂雨幕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失控的疯狂!
沈栖月猛地抬头,瞳孔瞬间缩紧!
两道雪亮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车灯,穿透茫茫雨帘,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速度和角度,朝着她蜷缩的位置,首首地、凶狠地冲撞而来!那巨大的、沾满泥泞的货车车头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冲破喉咙,却在瞬间被狂暴的雨声和引擎的轰鸣彻底吞没。
没有撞击的巨响,只有身体被巨大力量狠狠撕扯、抛飞的恐怖感觉。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颅内沉闷地炸开,世界在眼前疯狂地旋转、颠倒。
冰冷的雨水,温热的血液,还有泥土的腥气,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失重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看到那辆肇事的货车甚至没有丝毫减速,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迅速消失在雨夜的深处,只留下两道模糊的红色尾灯残影。
紧接着,是急速的下坠!
陡峭的悬崖!下面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如同无数亡魂的哭嚎。
那张紧攥在手里的母亲照片,在剧烈的坠落中被狂风猛地卷走,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雨幕里,像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
完了……
这是沈栖月意识陷入无边黑暗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住心脏,将她拖向无底的深渊。
身体撞击在嶙峋的岩石上,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炸开,又迅速被更深沉的麻木和冰冷所取代。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漫天泼洒的、仿佛无穷无尽的冰冷雨水,还有……那雨水滴落在她额头上,晕开的、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暗红。
血色,终于浸透了这个绝望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