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号缓缓穿越北弧残域最深处的“裂界云带”。舰体外的护盾泛起一层层流光,映照出斑驳星影,如同宇宙在喘息。
舰桥寂静。星图悬浮在指挥台上,闪烁着跳动的数据光斑。它不像一张地图,更像是某种……谜语。
“我们到了‘星图以北’的临界线。”诺瓦轻声说,语调带着迟疑,“再往前,航道记录消失,只有失联的坐标残骸。”
“也就是说,前方从未有人完整地回来。”副舰长咬着牙。
伊莱恩站在舰桥角落,望着那张像伤疤一样的星图。他不说话,只是内心有股莫名的悸动。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踏入未知。
但这一次,不一样。
舰体下层,维修走廊内火花西溅。
一根输能管道突发异响,传感器同时报警:电流短断,磁场不稳。
“工程六组都抽调去修跃迁塔了!”无线通讯里传来技师焦急的喊叫。
就在此时,一个瘦高的身影沉默地穿过火花与蒸汽之间,戴着防护镜,手里提着一把重型电力切换器。
“你不是六组的……”站岗士兵一愣。
“谁来不重要,别等管子烧穿了才抢修。”那人低声道,俯身在地,娴熟地接上应急接地线,然后顺势将主干电路引导绕过故障段。
几分钟后,警报声停止,灯光恢复稳定。
那人站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
“你是叫……泽恩?”有年轻士兵试探问。
他点头:“罗希尔·泽恩。”
然后转身离开,不再多言。
无人注意他悄然插入的操作指令,也没有人追问为什么他对舰体结构如此熟悉。
除了伊莱恩。
当天夜里,伊莱恩路过工程模块,看见泽恩独自坐在散热风扇旁,正用旧工具慢慢拆解一块报废的电磁分离器。
“晚上还在加班?”
泽恩头也不抬,“这玩意还能修,扔了可惜。”
“你是军工出身?”
“我修过太空货轮,也修过战舰……还有,议会那种什么都不说的监听船。”
伊莱恩笑了一声,“所以你是那种‘对一切系统一清二楚’的类型?”
“我是那种能听见机器喘气声的人。”泽恩咧了下嘴。
“什么意思?”
“管道会呻吟,风扇会嘶吼,燃料舱在抖。”他盯着那块被烧焦的零件,“它们不说话,但会尖叫。没人听,慢慢就碎了。”
伊莱恩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一旁,把手里的数据板随手扔到地上,仰头望着那片黑压压的钢顶。
“你觉得这艘船会碎吗?”
泽恩耸耸肩,“船不会先碎。人会。”
两人没有再说话。空气安静得像一场缓慢冻结的沉默。
这并不算一场深谈,也不是什么动人对白。甚至没有任何爆点。
但伊莱恩记住了。
不是内容,而是气息。
几天后,命运号抵达了星图中未被标注的坐标点。
那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区域,但在能量波动频段中,却检测到了某种稳定的“脉冲门控”结构。
“像是一扇门。”诺瓦皱着眉,“但没钥匙。”
“它不是给钥匙准备的。”副舰长冷笑,“它是给‘信号’准备的。”
众人正在分析时,泽恩在远处轻声问了一句:“有没有试过反向广播旧频率?”
“什么?”诺瓦转头。
泽恩靠了过来,翻开了他随身携带的一本旧册子。那是《多文明通讯干扰研究》初代封皮,几乎没人看得懂。
“第三纪元时,恒耀帝国曾用天琴座交汇带的长波频段,与一颗未归类信标取得联系。那颗信标最后成为了议会数据库的种子之一。”
诺瓦半信半疑地输入了他提供的频段。
数十秒后,星图开始震荡,一道通道缓缓出现在舰首——如同深空之中,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开了尘埃。
舰长沉默许久,转头看向泽恩:“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的?”
“听过,忘不了。”他耸肩。
没人再追问。
但有那么一瞬间,伊莱恩瞥了他一眼。
不是怀疑,是在想:
——这个人,也许可以用得上。
同日深夜。
伊莱恩在个人舱室里翻阅父亲留下的数据碎片,那是一组星图与祷文混合的信息包。
其中有一条语句重复多次:
“若见星图失衡,火种自现。”
他盯着那句话愣了很久。脑中却浮现出泽恩那双似乎永远不睡觉的眼睛。
再一次,他没有下结论。
但某种情绪,像星尘一样,正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心底。
而在命运号最低层货仓尽头,泽恩独自一人站在一块拆卸的动力转子前,慢慢用布擦拭那块锈迹斑斑的芯片。
芯片上没有任何徽记,只有一组被划掉的编号。
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芯片收起,挂在脖子上。
这一刻,他只是命运号上的一个普通技师。
什么也不是。
而星图,在寂静中微微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