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数据造假

"义儿，记住，咱们关家的祖训是什么？"

"忠义仁勇，诚信立身。"十岁的关小义挺首腰板，声音清脆地回答。

爷爷满意地点点头，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泛黄的家谱。"你的名字里有个'义'字，就是希望你像咱们的老祖宗关公一样，做人要讲义气，做事要讲良心。"

关小义望着墙上那幅褪色的关公画像，青龙偃月刀寒光凛凛，丹凤眼不怒自威。每年春节，爷爷都会带着全家向这幅画像行礼，讲述关公"千里走单骑"、"华容道义释曹操"的故事。

"现在的人啊，把老祖宗的气节都丢光了。"爷爷常叹息，"但咱们关家，这口气不能断。"

十年后，关小义站在深圳宝安机场的到达大厅，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地址纸条。南方的湿热空气让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T恤黏在后背上。他环顾西周，玻璃幕墙外高楼林立，LED屏幕闪烁着他不认识的英文广告。

"这就是大城市啊..."关小义喃喃自语，想起离家前夜，爷爷塞给他一个红布包，里面是一枚铜钱大小的关公像。"带着它，老祖宗会保佑你。记住，无论走到哪，都不能丢了咱们关家的气节。"

关小义摸了摸胸前的关公像，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走向地铁站。

"新纪元科技有限公司"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关小义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这是他唯一一件像样的衣服，为了面试特意买的。前台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停留了一秒。

"我是来报到的，市场部的新员工关小义。"

"哦，农村扶贫计划招来的那个？"前台小姐的语气里有一丝他听不懂的情绪，"人事部在五楼。"

电梯里，关小义透过玻璃看到自己的倒影——黑瘦的脸庞，粗糙的双手，与周围西装革履的白领形成鲜明对比。他下意识挺首了背。

人事部的王经理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话时眼睛总盯着电脑屏幕。"公司看中你们农村孩子吃苦耐劳，特意从贫困地区招聘。工资三千五，包住不包吃，试用期三个月。"

关小义快速心算：每月寄两千回家，五百生活费，能存下一千。干上两年，就能把老家的房子翻修了。

宿舍是八人间的工厂宿舍，上下铺，没有空调。关小义的床位靠近厕所，潮湿的霉味挥之不去。同屋的工友告诉他，公司经常加班到深夜，周末单休是常态。

"能挣到钱就行。"关小义笑着说，把爷爷给的红布包郑重地放在枕头下。

市场部的工作比他想象的复杂。关小义负责数据录入和简单的客服，但公司使用的CRM系统他从未见过。带他的刘组长是个三十出头的精瘦男人，说话时总带着不耐烦。

"这么简单的表格都不会做？你们农村来的就是反应慢。"刘组长敲着电脑屏幕，"今天必须把这些客户资料全部录入完，否则别想下班。"

关小义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按钮，手心冒汗。他高中毕业，只在县城网吧学过基础电脑操作。午休时，他偷偷用手机搜索系统教程，就着冷水啃馒头。

一周后，关小义终于能熟练操作系统。但更让他困惑的是，刘组长要求他修改客户反馈数据。

"这个差评删掉，改成五星好评。"刘组长指着一条投诉产品质量的留言，"还有这些退货记录，全部标记为'客户自身原因'。"

关小义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可是...这不是造假吗？"

刘组长冷笑一声："你懂什么？这叫商业策略。咱们公司主打'智能健康设备'，要是差评太多，投资人看了怎么想？"他压低声音，"老板说了，下轮融资前，平台好评率必须保持在4.8以上。"

关小义想起爷爷的话："做人要诚实，骗人的事不能做。"但看着刘组长阴沉的脸色，他默默低下了头。

那天晚上，关小义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枕头下的关公像硌得他后脑勺生疼。手机屏幕亮起，是爷爷发来的语音："义儿，工作还顺心吗？别太累着，家里都好..."

关小义把手机贴在耳边，喉咙发紧。他没法告诉爷爷，自己每天在电脑前造假，把劣质产品包装成高科技。

第二天晨会上，部门总监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公司获得了"大湾区科技创新企业"的评选资格。

"但有个问题，"总监环视众人，"评选要求年营收达到五千万，咱们还差一千多万。"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各位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会议室里响起心照不宣的笑声。关小义看到刘组长正在电脑上制作假合同和发票模板。

"小关，你负责把这些合同录入系统，日期全部改成去年。"刘组长递给他一个U盘，"今天下班前必须完成。"

关小义盯着那个黑色U盘，仿佛那是一条毒蛇。爷爷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咱们关家的人，宁可饿死也不能做亏心事。"

"对不起，刘组长。"关小义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这个...这个我不能做。"

会议室突然安静。刘组长的脸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造假是违法的，而且...而且对消费者不公平。"关小义感觉双腿发软，但他没有坐下，"我爷爷说，做人要讲良心..."

"哈！"刘组长夸张地大笑，"各位听见了吗？这位'关公后人'在给我们上道德课呢！"他猛地拍桌，"要么照做，要么滚蛋！公司不缺你一个乡下人！"

关小义的脸烧得通红。他想起老家漏雨的屋顶，母亲常年疼痛的膝盖，妹妹渴望上大学的双眼。三千五的工资对他们家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但当他摸到胸前的关公像时，一种奇异的力量涌了上来。"我...我辞职。"关小义听见自己说。

走出公司大门时，南方的暴雨倾盆而下。关小义没有伞，任凭雨水打湿全身。他摸出手机，删掉了刚写好的给爷爷报平安的短信。

在城中村廉租房的屋檐下，关小义拧干衣服，发现那枚关公像己经被雨水浸得发暗。他用袖子小心擦拭，铜像上的丹凤眼依然炯炯有神，仿佛在注视着他。

"爷爷，我没给您丢脸。"关小义轻声说，眼泪混着雨水流下。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是同宿舍的小张发来的消息："小关，出大事了！公司被匿名举报财务造假，税务局的人正在搜查！刘组长他们全都慌了！"

关小义愣住了。他想起上周离职的前辈李工临走时说的话："这家公司迟早要出事。"当时李工悄悄塞给他一个电话号码，"如果你有勇气，可以联系这个记者。"

雨停了。关小义望着云层中透出的一缕阳光，做了一个决定。他拨通了那个号码："您好，我是新纪元科技的前员工，我有一些情况想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