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的香水瓶在梳妆台上投下菱形的光影。她盯着母亲遗物盒里的那张名单，第七行那个名字像代码中的bug一样刺眼：程淮，32岁，象限科技CEO，备注栏写着"11月23日，花园饭店"。
手机震动起来。王磊总监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评估会推迟到明天，星辉的人要求单独先看数据。"
苏瑾放下镊子——她正在将那张从童年照片上撕下的编号残片装进证物袋。窗外的上海夜景闪烁着冷漠的光，与深圳暴雨那晚形成鲜明对比。
"好的，我今晚整理最终报告。"她挂断电话，目光又落回相亲名单。母亲去世前三个月准备的这份名单，怎么会包含一个当时与她毫无交集的游戏公司CEO？
门铃响了。苏瑾通过猫眼看到程淮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一杯贴着"无糖拿铁87卡"的标签，另一杯则是全糖焦玛。他今天穿了深灰色西装，头发居然梳得一丝不苟。
"别开门。"程淮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我只是来送个快递。"他放下咖啡，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塞进门缝。
信封里是一份医疗记录复印件：2001年8月14日，7岁患者苏瑾在程氏综合医院儿科就诊，主治医师程维民——程淮的父亲。诊断记录处被墨水涂黑，只留下"记忆巩固治疗"几个字。
苏瑾猛地拉开门。程淮还保持着弯腰放咖啡的姿势，领带垂下来晃悠着，上面别着个像素恐龙造型的领带夹。
"解释。"她举起医疗记录。
程淮首起身，突然用钥匙圈上的激光笔照向医疗记录右下角。隐形墨水显现出一行小字："MC-1123-15"——与她照片背面的编号同属一个序列。
"我入侵了婚介所数据库。"程淮的坦白来得猝不及防，"三个月前，为了确保你能看到这份医疗记录。"
苏瑾的指尖在门把手上收紧："你篡改了我母亲的..."
"只是添加了一个名字。"程淮从手机调出一段代码，"算法筛选所有2001年在程氏医院就诊过的适婚男性，我的条件最吻合。"他歪头补充，"身高体重除外。"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程淮迅速退回电梯里，在门关闭前最后说："花园饭店，今晚七点。你可以来质问，或者..."他晃了晃那杯焦玛，"来喝杯咖啡债。"
电梯门合上了。苏瑾回到屋里，发现咖啡杯底下压着一张花园饭店的老照片——角落里，她母亲正在与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交谈，男人手腕上的十字刻度手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七点整，苏瑾走进花园饭店的玫瑰厅。她选了母亲最常穿的那种藏青色连衣裙，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就像准备参加一场并购谈判。
程淮己经等在靠窗的位置，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衬衫袖口精心绣着的迷宫图案。桌上没有花，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全息投影仪。
"你迟到了西分钟。"他按下投影仪开关，"足够我黑进饭店的安全系统，确认星辉的人正在隔壁翡翠厅等你老板。"
苏瑾的餐叉在手中转了个方向，尖头朝外："医疗记录是怎么回事？"
全息影像显示出程氏医院的老楼。程淮放大儿科病区的走廊："2001年夏天，你在这里住了两周。病房号1123。"影像切换到一份值班表，"当时我父亲是主治，杜远是实习医生，而你母亲..."
"不可能。"苏瑾打断他，"2001年我们在北京。"
程淮调出一段监控视频。画质模糊，但能辨认出小女孩穿着蓝色病号服坐在床上玩恐龙玩偶。当她转头时，右眉上的小痣清晰可见——与李小雨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不是我。"苏瑾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右眉没有..."
程淮突然伸手轻触她的眉梢。指尖的温度让苏瑾僵在原地。"现在没有了。"他轻声说，"疤痕修复手术，2009年8月。南山医疗中心美容科记录。"
服务员来上菜，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当蘑菇汤放在面前时，苏瑾突然想起什么："我母亲对蘑菇过敏。"
"而你继承了这点。"程淮自然地把她那碗汤换到自己面前，"宠物医院那晚我就发现了，你脖子上起的疹子。"
苏瑾的餐刀在牛排上划出刺耳声响："所以这是一场数据驱动的相亲？"
"不。"程淮切开自己的惠灵顿牛排，酥皮碎裂的声音令人满足，"这是一场记忆重构实验。我是变量组，星辉的人是控制组。"
餐厅灯光突然暗了下来。钢琴师开始演奏《玛丽有只小羊羔》的变奏曲，程淮的手指跟着节奏在餐桌上敲打。苏瑾注意到他今天换了新的创可贴——印着二进制代码图案。
"你相信巧合吗？"程淮突然问。
"只相信统计学意义的相关性。"
"那我们算算。"程淮用叉子蘸着红酒在桌布上列式，"同款恐龙玩偶的概率，0.07%；在同一家医院接受记忆治疗的概率，1.2%；母亲都与杜远医生有联系的..."
"够了。"苏瑾放下餐巾，"你想要什么？"
程淮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我要知道2001年夏天，你在我家医院经历了什么。"他推过一个U盘，"这里面有病房1123的监控空缺记录——正好是你出现的那两周。"
甜点车推来时，年长的服务员突然停下脚步："您长得真像那位常和医生约谈的女士。"他对苏瑾说，"总是点无糖拿铁，带着一本《记忆宫殿》的书。"
程淮的叉子停在半空："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也许更久。"服务员回忆道，"最后一次见她是暴雨那天，和杜医生一起..."他压低声音，"那天后来发生了火灾警报，有个小女孩..."
程淮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苏瑾看到他太阳穴处的血管剧烈跳动，像游戏里即将爆发的技能条。
"翡翠厅。"他压低声音，"你老板刚到。"
透过雕花玻璃，苏瑾看到王磊总监正与星辉的林总握手。林总抬起手腕看表，十字刻度的表面在吊灯下闪闪发光——与照片中如出一辙。
程淮突然握住苏瑾的手："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他的掌心滚烫，"A方案，回去完成你的风险评估报告。B方案..."他另一只手掏出车钥匙，"跟我去验证一个关于记忆迷宫的理论。"
苏瑾的视线在翡翠厅和车钥匙之间游移。她想起无人机逃离时看到的南山医疗中心，想起照片背面母亲的字迹，想起噩梦中小女孩呼唤的名字其实不是"姐姐"而是...
"小雨。"她脱口而出。
程淮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
"我梦里那个女孩，她叫我'小雨'。"苏瑾抓起包包，"车停在哪？"
他们从厨房后门溜出去时，程淮突然将苏瑾推到墙角。星辉的两个保镖正从停车场走来。黑暗中，苏瑾能闻到程淮领带上残留的雪松气息，能数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有多少根。
"知道为什么选花园饭店吗？"程淮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因为这是小雨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他的嘴唇几乎碰到苏瑾的太阳穴，"而现在，你成了这个迷宫里唯一的活线索。"
保镖的脚步声远去了。程淮拉开距离，突然露出标志性的虎牙笑容："顺便说，你选B方案时的表情，和《心灵迷宫》里主角找到隐藏通道时一模一样。"
苏瑾整理着被弄乱的衣领："你设计这个情境多久了？"
"从看到你简历那天开始。"程淮打开车门，"知道我最喜欢哪部分吗？'精通数据挖掘与模式识别'。"他发动引擎，"就像为我量身定制的女主角。"
跑车驶入夜色。苏瑾看着后视镜中逐渐缩小的花园饭店，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而奇怪的是，这种失控感竟然让她胃部升起一种久违的轻盈，就像无人机腾空的那一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