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赏菊宴比想象中更令人窒息。
我端坐在席间,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对面亭台中,萧景宸正俯身为沈清歌讲解棋局。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星位上,这个动作让我的心脏猛地收缩——前世在地宫里,他就是用这双手为我绾发,指尖擦过我耳廓时说:“瑾儿,这局棋若我赢了,你便答应我一件事。”
“苏小姐脸色不太好?”林修远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身旁,递来一盏桂花酿,“可是暑气未消?”
我勉强扯出笑容接过酒盏,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萧景宸今日着了靛青色锦袍,玉冠束发,衬得眉目如画。沈清歌不知说了什么,他唇角微扬,露出我记忆中只给过我的那种笑容。
“听闻太子殿下与沈小姐的婚期将近。”林修远顺着我的视线望去,意味深长道,“苏小姐似乎很在意?”
酒水呛入气管,我剧烈咳嗽起来,腰间白玉佩突然变得滚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灼人温度,就像前世萧景宸在雪夜里拥住我时,胸膛传来的热度。
“失礼了。”我起身离席,逃向花园深处的凉亭。秋风卷着残桂的香气拂过面颊,却带不走眼眶里积蓄的热意。
凉亭石桌上刻着一道浅浅的划痕。我的手指自动抚上那道痕迹,耳边突然响起萧景宸的声音:“瑾儿,若有一日我负了你,便用这把匕首取我性命。”记忆中的他将一柄镶着蓝宝石的短刀放入我掌心,刀尖在石桌上无意间留下这道刻痕。
“苏小姐也发现了这个?”沈清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腕间铃铛随着步伐叮咚作响,“三年前有刺客潜入太子府,殿下在此处与贼人搏斗留下的剑痕。”
我盯着她腕间那串刻着七星的银铃,一阵眩晕袭来。这不是普通的铃铛——前世的萧景宸曾告诉我,这是西域秘制的"锁魂铃",能...
能什么?记忆在这里断裂,只剩尖锐的疼痛在颅腔内震荡。
“苏小姐?”沈清歌伸手要扶我,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她的指尖擦过我腰间玉佩,铃铛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白玉佩在衣衫下剧烈发烫,几乎要灼伤肌肤。
沈清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她迅速收回手,铃铛声响立刻恢复正常。“看来苏小姐身体不适,我去请太医。”
“不必。”我咬牙忍住玉佩带来的灼痛,“只是旧疾发作。”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时铃铛声竟诡异地形成了某种曲调。我怔在原地,这旋律熟悉得令人心颤——是前世萧景宸常常在夜里哼唱的边塞小调!
“怎么躲在这里?”萧景宸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浑身一僵,缓慢转身。他站在三步之外,眉宇间是我从未见过的疏离。秋风卷起他的衣袂,带来一阵清冷的沉香气。
这个距离,前世他早该将我拉入怀中。可现在,他连眼神都是客套而克制的。
“殿下与沈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萧景宸微微蹙眉:“苏小姐何出此言?”
我向前一步,腰间玉佩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殿下可曾见过七星铃?”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前的墨玉佩。这个动作让我心脏狂跳——前世他思考时总是这样抚摸玉佩,尤其当我说中他心事时。
“未曾。”他放下手,语气恢复平静,“苏小姐若身体不适,本宫派人送你回府。”
本宫。他对我用这样疏远的自称。前世的萧景宸在我面前从来只称"我",哪怕登基后也坚持如此。他说:“瑾儿,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萧景宸。”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我踉跄着扶住石桌。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回:萧景宸跪在雨地里求我原谅、萧景宸抱着浑身是血的我痛哭、萧景宸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说“这一世欠你的,来世再还”...
“苏瑾!”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我下坠的身体。萧景宸身上清冷的沉香气息包围了我,他的手掌贴在我后腰,正是前世最喜欢搂着我的位置。我贪恋地深吸一口气,却在下一刻被他迅速推开。
“冒犯了。”他后退两步,神色复杂,“我让侍女送你回去。”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决堤。腰间玉佩的温度渐渐冷却,如同我逐渐死去的心。这不对,一切都不对。为什么所有人都按照原著轨迹行动?为什么只有我记得那些刻骨铭心的曾经?
回府的马车颠簸得厉害。我蜷缩在角落,手中紧握着那枚己经冰凉的白玉佩。车帘被风吹起的一瞬,我瞥见街角闪过一道靛青色身影——萧景宸站在巷口,目光沉沉地望着马车方向。
他右手按在胸前墨玉佩的位置,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我拼命眨眼想要看清,马车却己转过街角。
当夜,我发起了高烧。梦中不断重复同一个场景:萧景宸站在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对我伸出手,说:“瑾儿,跳过来,我接住你。”可每当我跃起,他都会突然变成沈清歌的模样,冷笑着看我坠入深渊。
“小姐!小姐!”杏儿焦急的声音将我从梦魇中唤醒,“沈小姐来探望您了。”
我虚弱地撑起身子,看到沈清歌站在床前,腕间铃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她手中捧着一株铃兰,花朵洁白如雪。
“听闻苏小姐染恙,特地带了能安神的铃兰来。”她将花放在我枕边,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声响,“这花很特别,只在月光下绽放。”
我的视线模糊起来。铃兰的香气勾起了某个记忆:萧景宸将一朵铃兰别在我鬓边,说:“西域人说这花能唤醒前世记忆,瑾儿可想起了什么?”
“多谢沈小姐。”我强撑着说,手指悄悄握紧了枕下的白玉佩。当沈清歌俯身为我掖被角时,玉佩突然变得滚烫,我清晰地看到她颈后有一个七星图案的刺青!
沈清歌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迅速首起身。“苏小姐好生休养,赏梅宴上再见。”她转身离去,铃铛声在门口突然变得急促,像是在传达某种讯息。
我挣扎着下床,从窗缝中窥见惊人的一幕:沈清歌在院墙角落与一个黑衣人低语,那人递给她一个小瓷瓶。月光照在瓶身上,反射出诡异的蓝色光芒——与前世毒杀萧景宸的鸩酒颜色一模一样!
“不可能...”我跌坐在地,浑身发抖。原著中的沈清歌温婉善良,绝不可能参与下毒。难道这一世的轨迹己经扭曲?还是说...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原著的世界?
妆奁镜中,我的倒影苍白如鬼。镜面突然浮现一行水痕字迹:“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我猛地回头,房间里空无一人。再看向镜子时,那行字己经消失,只剩我惊恐的面容。但镜框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朵小小的铃兰,花瓣上沾着露水,像是刚从枝头摘下。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月光正好。枕边的铃兰缓缓绽放,花蕊中竟藏着一个小小的纸卷。我颤抖着展开,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他每靠近她一步,就离死亡更近一分。——苏瑾”
这是...我自己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