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霉味突然浓重起来，沈昭棠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墙，听着锁链拖地声越来越近。
她攥紧怀里的族谱，指节因用力泛白——方才那声“别怕，我在”还在耳际嗡嗡作响，像浸了温水的墨，晕开一片陌生又熟悉的暖意。
“西南角药柜！”清润嗓音突然刺穿锁链的哗啦声，这次带着明显的撕裂感，像破风箱漏了气。
沈昭棠猛地抬头，就见墙角那排漆皮剥落的药柜在阴影里泛着青灰，最上层抽屉的铜环正微微晃动。
她手腕上的傀儡线骤然收紧，疼得她倒抽冷气——黑衣管家的纸人己经围过来，十八双纸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幽光，纸糊的手指关节“咔吧咔吧”作响。
“取我生前的...”话音戛然而止，沈昭棠眼尾的纸纹突然灼痛，淡墨色纹路如活了般爬上脸颊，照见密道深处悬浮着团模糊的白光。
那光团正剧烈震颤，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揉捏，偶尔透出半张苍白的脸：眉骨高挺，眼尾微挑，正是族谱上被朱笔划去的“顾砚之”。
“他在强行夺傀儡线！”沈昭棠瞬间反应过来。她咬着牙拽动被缠住的手腕，傀儡线割破皮肤，血珠顺着线往下淌，却意外让缠在腕间的线松动半寸。她趁机扑向药柜，指甲抠进抽屉缝隙——这具身体里的求生本能比任何扎纸口诀都管用。
抽屉“吱呀”拉开的刹那，霉味混着淡淡药香涌出来。
沈昭棠一眼看见最里侧的青瓷瓶，瓶颈系着褪色的红绳，瓶身刻着极小的“解”字。
她刚握住瓷瓶，背后传来纸人撕裂的脆响，转头正看见顾砚之那团白光被一道黑雾缠住，白光里渗出细碎的金芒，像星辰在碎裂。
“用解药墨汁在纸鸢上画‘破’字...”顾砚之的声音混着砂纸摩擦般的刺响，“快！”
沈昭棠扯下腰间未烧完的纸鸢残片——方才烧了一半的纸鸢还剩半片在腰间，焦黑边缘还沾着灯油。
她捏碎青瓷瓶，深褐色药汁混着血珠滴在纸鸢上，指尖蘸着墨汁颤抖着画下“破”字。
墨迹未干，黑衣管家的傀儡线己勒进她腕骨，疼得她眼前发黑。
“啊！”她咬着唇低唤，眼尾纸纹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照得整个密道亮如白昼。
她趁机将纸鸢掷向燃烧的引魂灯——灯油泼在地上的火舌“轰”地窜起，纸鸢在火中蜷曲，药汁遇火腾起青烟，竟在空中凝出个两丈高的“破”字，金漆般的笔画在密道里流转。
所有纸人同时发出尖锐的嘶鸣！
沈昭棠捂住耳朵后退，就见那些纸人身上的傀儡线“啪”地断裂，纸糊的躯体开始层层剥落。
最中央那具眉心系红线的纸人突然爆成纸屑，露出后面挂着的铁链——铁链尽头，是具靠在墙上的腐败尸体。
黑衣管家的真身显形了！腐臭气息铺天盖地的涌来，沈昭棠胃里翻涌。
那具尸体半边脸烂成白骨，另半边还挂着腐烂的皮肉，蛆虫从眼眶里簌簌掉落，腰间缠着的正是方才操控纸人的傀儡线。它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腐手猛地抓向沈昭棠咽喉。
“快走！他要吞噬我的魂魄来......”顾砚之的声音突然清晰如在耳畔。
沈昭棠抬头，正看见那团白光被黑雾裹着拖向腐尸，白光里的面容己经清晰：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连眼下那颗泪痣都泛着淡金。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暴雨夜，纸坊外有个撑油伞的身影问“可扎往生轿”，原来那不是幻觉。
腐尸的指甲己经掐进她颈侧。
沈昭棠眼前发黑，却在最后一刻摸到腰间的纸鸢碎片——还沾着药汁和血的碎片。她拼尽全力将碎片塞进腐尸大张的嘴里，腐尸喉间发出闷吼，抓着她的手松了松。
“沈姑娘可知‘纸人借命’？”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
沈昭棠回头，正撞进顾砚之的目光里——这次不是虚影，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目光。
他的指尖虚虚抚过她眼尾的纸纹，身后白光如银河倾泻，缠住腐尸的脖颈。
白光与纸鸢青烟交融的刹那，腐尸发出凄厉惨叫，躯体开始片片碎裂，连骨头都化成了黑灰。
沈昭棠瘫坐在地，剧烈咳嗽。她摸向颈侧，那里留着五道青紫色指痕。
再抬头时，顾砚之的身影正在消散，像春雪融在风里。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怀中——不知何时，那半片烧剩的纸鸢正泛着暖光，像揣了颗小太阳。
“纸人借命...魂契己成...”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沈昭棠攥紧纸鸢，发现原本焦黑的纸面浮现出淡墨纹路，竟和她眼尾的纸纹一模一样。
密道里的纸人都成了碎片，引魂灯还在燃烧，灯芯噼啪炸响，像谁在极轻地笑。
她摸出怀里的族谱，被朱笔划去的“顾砚之”三个字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淡墨痕迹，像被谁轻轻描过。
祠堂外传来鸡叫。
沈昭棠扶着墙站起来，纸鸢在掌心微微发烫。她望着密道出口的方向，那里透进第一缕晨光，照得纸鸢上的纹路愈发清晰——那是只振翅的凤凰，尾羽上还沾着没干透的血。
晨光透过纸窗照进来时，沈昭棠发现怀中的纸鸢变了。原本焦黑的纸面泛着珍珠似的光泽，凤凰尾羽的墨痕里，隐约能看见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