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后的白港镇卫生院裹着层黏腻的雾气,消毒水与海腥气在长廊里反复蒸腾,将每块瓷砖都浸得发潮。姜雨晴第七次核对陆昭的术后化验单,数据栏里异常的凝血指标让钢笔尖顿出墨点。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病床上的男人突然呓语,苍白的手指痉挛着抓住她垂落的袖口,腕间金属追踪器硌得她生疼——那是昨夜换药时新发现的,边缘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
"林医生的手在发抖。"沙哑的声音惊得她打翻生理盐水瓶,透明液体在病历夹上晕开蜿蜒的痕迹。陆昭半睁的眼睛映着窗外摇晃的树影,锁骨处新愈合的伤口随着呼吸起伏,像条微张的鱼嘴。他突然发力拽住她的手腕,橡胶手套下的皮肤烫得惊人:"是在害怕...还是心疼?"话音未落便被剧烈咳嗽打断,血沫溅在她白大褂口袋边缘,晕染出诡异的红梅。
接下来的西十八小时,陆昭展现出违背医学常理的恢复速度。当姜雨晴第三次拒绝他出院的请求时,发现输液架上挂着串贝壳风铃——不知他何时托人从渔村弄来的。"听,这是海浪给你的道歉信。"他晃着吊瓶做手势,针头在血管里轻微晃动,"就像我为占用床位的赔罪。"而当她转身记录数据,余光瞥见他盯着窗外阴云的侧脸,嘴角笑意尽数褪去,眼底翻滚着与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阴翳。
暴雨倾盆的傍晚,姜雨晴正在处理渔民的高热惊厥。男孩滚烫的额头抵着她掌心,呓语中不断重复"发光的鱼群游进血管"。当她准备抽取脑脊液样本时,走廊突然传来皮鞋叩击瓷砖的声响。那声音如同老式座钟的钟摆,每一步都精准得可怕——是军用特制皮鞋特有的厚重节奏,与镇上居民拖沓的胶鞋声形成尖锐对比。
"林医生,有人找你。"护士小吴脸色煞白地扒着门框,胸前工作牌还在剧烈晃动。姜雨晴注意到她袖口沾着可疑的荧光绿粉末,那是只有法医实验室才会用到的指纹显影剂。她将昏迷的男孩交给实习医生,白大褂下摆扫过急救车金属把手,发出细微的刮擦声。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她摸到口袋里手术刀的螺旋纹刀柄,却摸到个陌生的金属物件——是陆昭今早偷偷塞给她的微型录音笔。
转过走廊的瞬间,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赵志国倚在陆昭病房门口,黑色风衣滴落的海水在地面汇成诡异的图腾。他摘下墨镜的动作带着经年累月的压迫感,镜片后的目光像CT扫描仪般穿透她的瞳孔:"姜医生,别来无恙。"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注意到对方左手小指戴着枚陌生戒指,戒面竟是缩小的普罗米修斯标记。
赵志国没有回答,目光越过她落在病房内。陆昭不知何时己经支起身子,输液架上的吊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赵局亲自来接我?真是受宠若惊。"他扯动嘴角,牵动腹部伤口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姜雨晴敏锐地发现他藏在被单下的右手正摸索着床头柜暗格——那里藏着她昨天没收的瑞士军刀,此刻刀柄上还沾着昨夜搏斗留下的皮屑。
"他是陈默安插的暗线。"赵志国将照片甩在床头柜上,画面里Eve-01的机械眼在火光中闪烁,红色瞳孔像蓄势待发的野兽。照片背面还粘着半片烧焦的布料,纤维结构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状——那是普罗米修斯计划实验服特有的编织方式。"现在,该归队了。"他话音未落,整栋楼的电路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应急灯在滋滋电流声中亮起,将所有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上,如同扭曲的恶魔。
"那他身上的追踪器呢?还有普罗米修斯的弹头?"姜雨晴的声音不自觉拔高,手术台上发现的特制子弹在脑海中闪现。金属托盘里的镊子突然开始震动,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蜂鸣——整栋楼的电路开始紊乱。话音未落,走廊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她的手腕被熟悉的力道攥住,陆昭滚烫的呼吸扫过耳畔:"数到三,往左滚。"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住了藏在枕头下的手术刀,刀柄上还缠着浸透血的绷带。
三支麻醉针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钉入墙壁发出闷响。姜雨晴摸到陆昭后背潮湿的绷带,伤口裂开的血正浸透她的白大褂。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三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出现在走廊尽头,他们手中的注射器泛着幽蓝的光,液体在玻璃管中诡异地蠕动,表面漂浮着细小的金属颗粒。其中一人的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纹着三角标记的皮肤——和陆昭体内取出的子弹图案一模一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行走时脚踝发出机械齿轮转动的声响。
陆昭用输液架挡住迎面刺来的针头,金属撞击声在走廊回荡。他的动作比三天前敏捷太多,完全不像是重伤未愈的人。姜雨晴的手术刀精准划过一名袭击者的手腕,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咸腥中带着诡异的甜味,像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混乱中,她的脚踝突然被人死死抓住,低头看见赵志国的某个手下正从地上狞笑,注射器距离她的小腿只有几厘米。针管里的液体接触到空气,立刻冒出白色的烟雾,所到之处瓷砖表面滋滋作响。
"小心!"陆昭的吼声在头顶炸响。他猛地将姜雨晴扑倒在地,自己的肩膀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姜雨晴看着他咬牙拔出嵌入皮肉的刀片,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自己手背,烫得惊人。西目相对的瞬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从未有过的严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陆昭的睫毛上沾着血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在应急灯的红光下像破碎的蝶翼。而在他瞳孔深处,倒映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愧疚、决绝,还有某种近乎温柔的牵挂。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只持续了三分钟,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当最后一名袭击者倒地,姜雨晴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死死攥着陆昭的衣角。他低头冲她笑,血迹沾满半张脸:"现在算共患难了?"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震得他浑身发抖,鲜血溅在洁白的床单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花。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他的心率飙到了140,血氧饱和度却在急速下降。
而赵志国不知何时己经消失,只留下窗台上一枚沾血的三角徽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姜雨晴捡起徽章,金属边缘刻着的普罗米修斯标记硌得掌心生疼。她注意到徽章背面刻着极小的字母"E-02",这与母亲实验日志里某个未完成项目的代号完全吻合。她看向陆昭,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中的徽章,眼神复杂难辨。陆昭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在她掌心写下一串数字——那是陈默实验室的门禁密码,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是在安慰她不要害怕。
"他们要的不是我。"陆昭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坚定。他伸手扯下领口的纱布,脖颈处浮现出与徽章相同的淡红色印记,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一条蛰伏的血管。"是这个——陈默用自己的基因给我做的保护罩。"姜雨晴的呼吸停滞,记忆中陈默实验室里那些基因图谱突然有了实形。培养舱里漂浮的胚胎、墙上鲜红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字样、还有母亲实验日志里反复出现的基因序列,此刻都在她眼前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她想起昨夜整理陆昭衣物时,在衬衫夹层发现的半张泛黄照片——陈默搂着少年陆昭站在灯塔前,背后的天空被染成诡异的红色。原来从一开始,她和陆昭就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而这场游戏,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
窗外的暴雨愈发猛烈,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传来,像是某种古老的战鼓。姜雨晴握紧陆昭的手,感受着他逐渐微弱的脉搏。她知道,自己短暂的平静生活彻底结束了,而前方等待着她的,将是一个足以颠覆认知的真相,以及更多未知的危险。陆昭的睫毛轻轻颤动,在她手背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在书写未完的密语。而在卫生院的地下室,某个隐藏的监控屏幕亮起,赵志国擦拭着戒指上的血迹,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姜雨晴和陆昭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