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盯着案几上被翻动的账册,指尖缓缓抚过那抹的纸角。
晨雾散后,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正德十七年"的封皮上,泛着冷白的光——她昨日分明将正德十八年的账册压在最上面,如今顺序被调换,连装订的红绳都松了半寸。
"姑娘?"阿兰端着药碗进来,见她盯着账册发怔,轻声道,"药要凉了。"
沈清棠收回手,接过药碗时无意触到阿兰的指尖——凉的。
她垂眸抿药,余光瞥见站在廊下的小翠正往这边张望,发间那支银簪在晨光里晃了晃。
昨日她罚小翠去西跨院,是阿兰求了情才改了主意,如今这丫头倒像忘了教训似的,连规矩都疏了。
"小翠。"她突然开口,药碗重重搁在案上。
小翠打了个激灵,碎步跑进来,鬓边的珠花乱颤:"姑娘有什么吩咐?"
"昨日我房里可有人来过?"沈清棠指尖敲着账册,"这账册放得好好的,怎么自己翻了顺序?"
小翠的喉结动了动,眼尾的泪痣跟着抖:"奴婢守在门口半日,除了阿兰送茶,再没旁人进来。
许是风掀的?"她伸手去扶账册,指甲盖泛着青白,"姑娘莫要动气,奴婢这就重新理好。"
沈清棠看着她指尖微微发颤,突然想起昨日在柴房外听见的脚步声——那绣鞋碾过青石板的轻响,和小翠今日穿的月白绣鞋,鞋尖的缠枝莲纹分毫不差。
"罢了。"她突然笑了,"晚上老太太房里摆夜宴,你去前院取两盒新到的沉水香,挑那雕松纹的熏炉来。"
小翠应了声,转身时裙角扫过门槛,险些绊倒。
沈清棠望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摸了摸袖中温热的檀木盒——系统昨日刚兑换的"稀有级安神香",说是能让人在熏香中放松警惕,吐真言。
夜宴设在老太太的听雪阁。
沈清棠坐在下首,看着案几上的熏炉腾起袅袅青烟。
王氏带着沈月瑶过来时,她恰好端起酒盏:"今日在库房翻账册,才发现这两年侯府进项比往年多了三成。
明日我便去给父亲呈报,也省得他总说我不懂持家。"
话音未落,她瞥见小翠正捏着帕子绞手指,眼尾的泪痣红得反常。
王氏夹菜的银箸顿了顿,抬头笑道:"清棠懂事了,是该替你父亲分忧。"
沈清棠垂眸抿酒,酒液在喉间烧出一团火——王氏这副慈母模样,倒比昨日在柴房外下毒手时更让人作呕。
她盯着小翠渐渐发白的脸,见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起身福了福:"姑娘,奴婢想去净手。"
"阿兰,你陪她去。"沈清棠指尖叩了叩桌沿,"雪地里滑,仔细摔着。"
阿兰应了,跟着小翠出了听雪阁。
沈清棠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将酒盏重重一放:"老太太,我突然想起库房还有本旧账没对,先告退片刻。"
她裹着狐裘往偏院走时,耳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转过月洞门,正看见小翠缩在廊下,将个蓝布包裹塞给王嬷嬷:"这是姑娘这月记的账,您快烧了......"
"烧什么?"沈清棠的声音像块冰砸进雪堆。
小翠浑身一震,蓝布包裹"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半本账册——正是她房里那本正德十七年的。
王嬷嬷转身要跑,被阿兰从后面揪住了衣领:"老货,往哪跑!"
"姑娘饶命!"小翠"扑通"跪在雪地里,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是夫人说......说我弟弟在城外庄子里当差,要是我不帮着......"她喉间哽住,"夫人说会断他的月钱,赶他去矿山......"
沈清棠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账册。
账页边缘沾着茶渍,正是她昨日翻查时留下的痕迹:"王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没好处。"小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说只要我偷账册,就给我弟弟换个轻省差事......奴婢鬼迷心窍,求姑娘看在我跟了您三年的份上......"
"三年?"沈清棠冷笑,"三年前你娘病重,是谁让厨房送了五斗米?
是我母亲。"她站起身,将账册递给阿兰,"关柴房,水米不进。
王嬷嬷——"她盯着王氏最得力的老仆,"你跟了夫人二十年,该知道私盗侯府账册是什么罪。"
王嬷嬷瘫坐在地,鬓角的银簪掉在雪里,映出她惨白的脸:"姑娘饶命,老奴也是被逼的......"
"逼?"沈清棠的声音像刀,"明日我便去回父亲,侯府的奴才,是该清清了。"
夜宴散时,沈砚派人来传她去书房。
烛火映着他微扬的眉峰,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今办的事,我都知道了。"他指了指案上的茶盏,"往后这府里的账,你接着管。"
沈清棠退出来时,月亮己经升到了东墙。
她摸了摸袖中那半本账册,指尖触到一处凸起——是内页被人偷偷粘了张纸条,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库房西北角。
雪还在下,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
她望着库房方向的黑影,突然想起昨日在柴房听见的脚步声——那绣鞋碾过青石板的轻响,或许不止小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