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落棋枰，赘婿残躯
电脑屏幕的光，是这片漆黑斗室里唯一跳动的生命。林弈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正在缓缓浮现的金色大字：“天下一统！恭喜玩家‘弈天’达成《战国霸业》终极难度‘横扫八荒’成就！”
“成了！哈哈哈！！”嘶哑的笑声冲破喉咙，带着连续奋战三十多个小时的疲惫和极致的亢奋。他猛地从电竞椅上弹起，挥舞着拳头，肾上腺素如熔岩般在血管里奔涌。屏幕上，象征着胜利的动画正在播放：铁骑踏破六国都城，玄色龙旗插遍山河，一个统一的巨大帝国版图在硝烟中徐徐展开。这是他耗费无数心血，推演了上千次才达成的巅峰！属于顶尖策略玩家的无上荣耀！
心脏，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攫取了所有感官。视野里的辉煌画面骤然扭曲、碎裂，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林弈的笑容僵在脸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键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最后残留的意识里，只有屏幕上那行金色的“天下一统”在无尽黑暗中明灭不定，随即彻底熄灭。
……
冷。
刺骨的寒意，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得灵魂都在颤抖。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草药味混合着一种陈腐的霉味，霸道地钻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肺部的刺痛和反胃感。
林弈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几缕昏黄的光线从高处一个糊着草纸的破窗棂缝隙里透进来，勉强勾勒出低矮、压抑的房梁轮廓。身下是坚硬冰冷的触感，硌得他浑身骨头都在疼，那绝不是他熟悉的柔软床垫。
“呃…”他试图发声，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剧痛。
这是哪？医院？不像…那股浓烈的、带着土腥和腐败气息的草药味，绝不是消毒水。
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的绝望，强行涌入他混乱的意识：
赵国…HD城…巨商田氏…赘婿…林弈…体弱多病…地位卑贱…冲喜…工具…
一幅幅模糊而屈辱的画面闪过：一个穿着粗布短褐、身形佝偻的年轻人，在华丽府邸的角落蜷缩着，承受着鄙夷的白眼和无尽的呵斥。他被一个肥胖刻薄的中年女人推搡着，塞进一间散发着霉味的偏房…那是他的“婚房”？一个同样脸色苍白、眼神冷漠的少女远远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那是他的“妻子”田玥？他被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肆意嘲笑，为首的那个眼神凶狠贪婪…田豹？田家的侄子？他被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训斥，原因仅仅是“挡了少爷的路”…最后，是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眼前发黑，倒在冰冷的地上，无人问津…
“啊！”林弈痛苦地捂住头，这庞大的、充满屈辱和病痛的信息流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他不是那个站在策略游戏巅峰的“弈天”！他成了一个也叫林弈的、在战国时代赵国HD城巨商田氏家里、如同蝼蚁般苟活的、冲喜用的废物赘婿！
极致的冰冷与荒谬的炽热在他心中疯狂交织。从云端跌落泥潭？不，是跌进了粪坑！这落差足以让任何人瞬间崩溃！
然而，灵魂深处，那属于顶尖战略家的核心特质——在绝境中寻求最优解的绝对冷静——如同磐石般压下了翻腾的恐慌和绝望。他强迫自己停止咳嗽，尽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仿佛被拆散重装过的虚弱身体，勉强坐了起来。
目光扫视这间所谓的“陋室”：土坯墙，多处剥落，露出里面掺杂的麦秆；头顶是粗糙的原木房梁，挂着蛛网；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坑洼不平；身下是一张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薄薄的、散发霉味的草席；一张缺了角的破旧案几歪在墙角；唯一的“窗户”就是那个糊着发黄草纸的破洞，光线微弱。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的破烂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草药味、霉味和一种…隐隐的尿臊味。
生存！活下去！这是刻在每一个战略家骨子里的本能。
就在此时，破旧的木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一个身材壮硕、穿着油腻粗布衣裳的中年仆妇端着个粗陶碗，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她脸盘宽大，颧骨突出，一双三角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正是记忆碎片里那个刻薄的张妈。
“晦气东西！还没死透呢？”张妈把碗重重地顿在案几上，浑浊的粟米粥溅出来几滴，落在积着厚厚一层灰的案面上。碗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旁边一小碟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料的咸菜。“赶紧吃了！别磨磨蹭蹭死在这里，污了地方！还得老娘给你收尸！”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弈脸上。那目光，像是在看一条肮脏的蛆虫。
林弈的身体本能地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这是原身残存的反应），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没有去看张妈，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极其艰难地挪到案几边。身体虚弱得像是风中残烛，仅仅是这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涔涔。
他伸出枯瘦、毫无血色的手，端起那只粗糙冰凉的陶碗。碗里的粥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馊味。他强迫自己，将碗凑到干裂的唇边，用尽力气，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粥很糙，刮得喉咙生疼，咸菜齁咸发苦，但他必须吃下去。每一口食物，都是活下去的燃料。
张妈叉着腰，看着他这副“窝囊废”的样子，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哼！废物就是废物，吃个饭都跟要断气似的！”她懒得再多看一眼，扭着的腰身，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陋室里重归死寂，只剩下林弈压抑的吞咽声和粗重的喘息。
他咽下最后一口带着沙砾感的粥，放下陶碗。冰冷的陶器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终于凝聚了一丝清明。
他抬起头，透过那破窗纸的缝隙，望向外面。隐约可以看到田府高耸的青砖院墙，以及远处主院飞檐斗拱的一角。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他此刻如同尘埃般仰望的世界。
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在他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点燃。
“生存…是当前唯一的目标。”他无声地对自己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了解环境，积蓄力量…每一步，都将是新的推演。”
窗外，属于赵国HD城的阳光，透过破洞，吝啬地洒下一缕微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落在他枯瘦而紧握的拳头上。
